从嘉菱（广海）有限公司回来，在食堂匆匆吃完午饭，黄河本想在办公室眯一会儿，但想起下午三点钟还要去党校给中青班的学员作报告，想到很快就可以看到王晶晶了，眼睛虽然是合上了，老是睡不着，迷迷糊糊的，老是有她的身影晃动着。于是，干脆从床上起来，刷牙，洗脸，然后就走出办公室，下了楼开着中华车朝党校方向开去了。

　　城市道两边高楼广告牌流光溢彩，像一道道风景线甩在了身后，黄河心情愉快，车子好像受到了主人的感染一样，在涌动的车流中很快就到了位于紫荆路狮山脚下的市委党校。

　　市委党校没有巍峨壮观的门楼，也不像市委大院那样有军人站岗，只是在入口立了一块刻有“实事求是”四个大字的石碑。但是，里面的建筑却像一个花园宾馆一样，绿树环绕、鸟语花香，环境优美。没有四星也有三星以上，特别是学员楼内设有中央大堂、中央空调、标准间客房，24小时热水，楼层服务一应俱全。

　　黄河皱了皱眉，眼看离报告会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把车子开到学员楼对面一侧一排咖啡馆停车场上，然后走进了一间葡式风情咖啡馆。咖啡店布置得挺好，很人性化，淡淡的色调，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可是，咖啡馆空无一客。

　　正当黄河感到纳闷的时候，一个姑娘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说：“老板，你好，请问来点什么？”

　　黄河抬起头，心不在焉地说：“我刚吃好午饭，你随便来点什么就行了。”

　　姑娘弯了弯腰：“来杯蓝山咖啡如何？”

　　黄河轻声说：“好。”

　　姑娘应声就走了。

　　一会儿，姑娘端着一杯飘着浓香的咖啡递到黄河座前，转身就要离开。

　　黄河打了个手势，客气地说：“小姐，你先不要走，我问点事好吗？”

　　“老板，你说。”

　　黄河说：“你这间咖啡馆生意咋这样冷清呀？”

　　“老板，我们这里的生意主要是做晚场的，白天的生意当然差了。”

　　“为什么呢？”

　　“老板，看起来，你不是官场中人了。我这样跟你说吧，来这里喝咖啡的都是来党校学习的官员，他们白天要学习，中午就要休息了，所以哪有时间来喝咖啡呀。喝咖啡，主要是晚上来。因为一些从区镇来这里学习的学员，晚上住在这里，为了打发时间，就难免要来喝喝咖啡啤酒什么的。”

　　“可是，平常学员也不多，你们这样的咖啡馆如何经营得下去？”

　　“这样跟你说吧，这些学员大多是处长、科长和区长、镇长什么的，有职有权。他们来这里学习几个月，下面不断有人前来这里找他们办事，自然有人替他们埋单了，而且买起单来从来不对账，大方得很呢。所以嘛，我们这里的利润也相对高了点，也就能经营下去了。”

　　黄河听后，若有所思，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学员楼，问：“这个学员楼建得像宾馆一样，有没有对外营业呀？”

　　“有是有，但毕竟这里地处狮山脚下，相对偏僻，也没有多少外来旅客……”

　　听到这儿，黄河笑了笑，付了款，对姑娘说：“谢谢你，打扰你了。”

　　姑娘走了，黄河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市委党校，建这么豪华的学员楼，把学员楼建成了宾馆，真的是太奢侈了，完全违背了党校办学的宗旨和初衷，使本来应该充满学习、研讨、探索气氛的地方，成为一些人公关、社交的场所。党校是我们党特有的教育机构，是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培养和造就高素质干部队伍的大学校。咋能用纳税人的钱建这么豪华的建筑呢？想当年延安的抗日军政大学，凭借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战胜了难以想象的种种艰难险阻，硬是在黄土高原建起了一排排极其简陋的窑洞，以窑洞为教室，石头砖块为桌椅，石灰糊墙为黑板，诞生了驰名中外的“窑洞大学”，为我党培养了多少栋梁之才……时至今日，看起来，应该对我们现在的同学加强艰苦奋斗的宗旨教育才对呀！

　　黄河一边想着，一边喝着苦涩的咖啡，不知不觉，就快到了三点钟了。正当他准备移步走向教学楼的时候，手机响了：“喂，请问哪位？”

　　“黄市长，您好，我是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请问，您现在到哪儿了，我们校领导都在校大门口接您呐……”

　　“哦，不好意思，我现在已在你们党校咖啡馆，我现在就出来……”

　　常务副校长一听，马上带领主任们一大班人赶到咖啡馆，把黄河接到党校报告厅。

　　拥有上千个座位的党校报告厅内，只坐了几十人。王晶晶是班的学习委员，当然坐在台下第一排。她一眼看到黄河走进报告厅，眼前不由一亮，一种亲近感油然而生。低眉间，脸上泛起了红晕，暗自有些为他紧张。但马上又一想，黄河讲得好不好，关自己啥事，自己和他只不过是上下级关系，又何必瞎操心。

　　谁知，黄河在报告厅门口露了一下脸后，他对党校这种铺张浪费的做法早有成见，就迟迟没有走上主席台。

　　常务副校长急了，作了好几次请上台的手势。

　　黄河看了看常务副校长，悄声问：“今天听报告就是台下这么多人？”

　　常务副校长点点头，挤了挤笑脸：“对，这次开学的只是一个科级中青班。”

　　黄河返转身，走出了报告厅，嗫嚅了一下，说：“几十个人动用上千人的报告厅，单纯用电，就不知要浪费多少度。还是另找一间教室吧，这样跟同学更亲近些。”

　　常务副校长看出了黄河不悦，只好说：“好好，到教室，您这样级别的领导去教室，我是怕……”

　　黄河淡然道：“有什么好怕的？我今天来党校主要是想跟同学们交交心，找间教室，就可以更好地沟通了。”

　　“好。”常务副校长应了一声，把黄河引到校长会议厅，喝了杯茶，先休息一会儿。然后，马上叫教务长通知同学转到教室。

　　一根烟工夫，同学们已在教室安然就座。

　　常务副校长带着黄河来到了教室。

　　常务副校长走在前头，刚踏进教室门口，就带头鼓起掌来。

　　黄河抬起眼，亲切地环视了同学们一眼。

　　坐在王晶晶身边的一个年纪较大的同学侧过脸对王晶晶耳语道：“哟，这个黄市长还挺帅的，听说离婚了又没有孩子，说不定还是少女杀手哟，女同学可要小心！”

　　“行了，人家市长年轻，关你何事，还是好好听他作报告吧。”王晶晶撇了撇嘴用手捅了捅身边的女同学，又不失时机地给黄河回眸一笑。

　　黄河的眼光此时正好落在王晶晶风情万种的眉梢上，只见她身着一条浅蓝色毛料连衣裙，宽大的翻领上绣着一朵浅红色的牡丹花。在这朵牡丹花的衬托下，她显得更加秀美端庄。

　　四眼相对，黄河心里似有一湾春水在胸中荡漾。但是，他还是抑住了自己，把眼光收了回来。

　　这时候，常务副校长走到讲台一侧，扶了扶眼镜，干咳了一声，说：“同学们，今天，我们非常荣幸，请来了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黄河同志给大家作报告。大家有些知道，有些可能还不知道，黄市长是从省里下来的干部，还是哈佛大学的博士，既有丰富的领导经验，又有高深的理论知识。黄市长到我市上任不久，就来到了党校给我们上课，由此可见，黄市长对我们党校工作的重视和对青年干部的关爱程度。现在大家欢迎，请黄市长给我们作报告！”

　　台下，响起了一阵客客气气的掌声，虽不热烈，也不冷场。

　　黄河大步走上讲台，挺着身子，昂着头，扫视了全场一眼，朗声说道：“老师、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来这里，不是来给大家作报告，相反，作报告的应该是你们这些长期在广海工作的中层干部，换句话说，你们是我市的精英。我初来乍到，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别开生面的开场白，马上拉近了市长与科长的距离。同学们的心一下同市长拉近了。这回的掌声不再是客气的掌声，而是同学们发自心里的敬意了。

　　“谢谢大家！同学们，说句老实话，咱们大家都是同龄人，从校门出来，能当上科长，不容易，起码要熬过一段好长好长的时间，快的五六年，慢的要七八年或者十来年，不容易呀。我的年龄跟你们差不多，今天我坐上了副市长的位置，职务比你们高，不过，希望你们知道，我职务比你们高，并不等于我的能力比你们强。说句老实话，我只不过是经历和你们不一样罢了。如果你们大学毕业、硕士毕业或者博士毕业后跟我一样，有机会到省机关或者是更高的国家机关工作，机遇就不一样了。你们说是不是？”黄河一脸真诚，侃侃而谈。

　　同学们频频点头，似乎一下水平真的同黄河接近了好多。因而，又爆发了一阵掌声。

　　“你们不要老是鼓掌，好不好？把手拍坏了，回去工作还如何敲键盘。”黄河正了正身子，又说，“我知道，市委组织部和党校把你们这些科长召集到这里来，就是把你们作为苗子重点培养的。所以，我要求你们十分珍惜在党校学习的机会，好好学习。大家说好不好？”

　　“好！”这话说到同学们心坎里去了，同学们自然又是一阵欢呼声。

　　黄河说：“同学们，你们在广海市工作的时间比我长，对广海的情况比我熟悉，你们来自市直各个部门、各个区镇，对本单位的情况更是比我了解得多。不过，对全市的总体情况、综合情况可能就没有我掌握得全面。所以，在这里，我要向大家通报一下全市第一季度经济社会发展情况，然后，就我市今后的发展方向，与大家作一个互动，共同探讨发展对策，大家说好不好？”

　　王晶晶起初还担心黄河口才不好，现在，看他大而黑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面，还长着一副棱角分明、能说会道的嘴巴，放心了。

　　待同学们的掌声平息下来，黄河接着说：“同学们，大家知道，一年之计在于春。新年开好局，就为全年任务完成打下了良好基础。今年以来，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坚持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在发展理念上高度重视资源、人口、环境与经济的协调发展；在发展道路上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经济与社会的协调并进；在发展成果上坚持惠泽于民、推进社会和谐，走出了一条有别于其他地区的发展道路，第一季度各项主要经济指标情况基本上如期完成，人均GDP、人均地方一般预算财政收入和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位居全省前列。但是，发展速度却处于全省平均水平之间，这就不能不让我们担忧，发展速度与我们这个海滨城市、这个改革开放前沿城市的要求，是不相适应的。因此，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进一步强化忧患意识、危机意识，找准存在问题，化解发展矛盾，实现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

　　大多数同学翻开了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什么。慢慢地，发现黄河的报告似曾相识，有些人开始不耐烦了，偷偷抬腕看了看表，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拿出手机查阅短信了。

　　王晶晶看在眼里，心急了。黄河，您刚才还说得挺有趣味的，怎么突然又作起八股报告来？这些科长个个都是老油条了，他们都知道，领导作起长篇报告来，听报告的人就开始要开小差了。因为这报告都是秀才班子写出来的，没味。

　　谁料，这时候，黄河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滋润了一下喉咙后，马上结束了长篇大论：“同学们，全市总的情况就是这样，相信大家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市委党校位于狮山脚下，我们就来一次狮山论剑，请同学们和我就我们广海今后的发展发表各自的看法。”

　　班长陈海鸿站了起来，第一个提问：“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黄副市长刚来广海不久，可以说现在还没有完全入局，我想问您，广海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黄河愣了一下，这个班长还真有点性格，不按一般人的叫法叫市长而是一本正经叫副市长。看来，这班小子不是好惹的。因而，尽管内心有点不舒服，脸上却平静从容：“这位同学问题提得好，看来我要反客为主了。好，我回答你的问题。我认为，广海的主要问题是人的问题。经过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广海取得了显著的成绩，经济发展水平一度走在全国前列。但是，近几年来，随着长江三角洲和天津滨海新区等地经济的高速发展，我们这里的发展优势已明显受到严峻的挑战，兄弟城市异军突起，我们广海的一些干部却沉醉于过去的辉煌上，不思进取，以致现在的发展速度不尽人意。所以，我认为，关键在人，关键在于领导干部。去年以来，省委书记提出了要进一步解放思想，我认为是抓到点子上了。”

　　对黄河的回答，陈海鸿点了点头，看得出，他对黄河的回答还是满意的。

　　陈海鸿刚坐下，宣传委员赵龙眨动着细长的眼睛，发问了，提的问题更是带有一点血性：“谢谢黄市长，回答得非常到位，相当中肯。您说到干部问题，在这里，我很有同感。现在我们在干部提拔问题上，似乎有个倾向，那就是秘书帮的问题。在好多地方，作为一个大学毕业出来不久的学生，只要他当上了一个地方主要领导的贴身秘书，没干几年，大多是下派到所辖的一个地区担任主要领导，对这种现象，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同学们知道赵龙话有所指，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黄河看了赵龙一眼，心里掠过一丝不悦，这不是冲着我来么？不过，他敢于当面提出来，证明这个同学还是比较率直的。想到这儿，就笑了笑，点着自己的鼻子，开朗地说：“这个同学，提的问题好尖锐。也许我就是你所指的那类人之一。在领导身边工作的人，相对来讲，容易得到提拔，这种现象确实比较普遍。因为接近领导有个优势，就是容易被领导所了解，知道领导的思路，因而下派到下面的地区工作，更能把握上级的意图，更好地推动工作。我们跟住一个好领导，不是找靠山，如果硬要说找靠山，找后台，也直说无妨。我们的靠山，我们的后台，就是共产党，就是人民政府。所以，只要这个秘书嘛，人品好，有工作能力，没有什么不好。问题是，作为领导干部，在培养接班人的问题上，要拓宽用人渠道，已经推出的公选公推和公开招考，就是一个明显进步。从另一角度上来讲，只要你好好工作，不管在哪个部门哪个岗位工作，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同学们，你们说，对不对？”

　　还是王晶晶与同学们的心相通，她想，你黄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痛。她想借这个机会为赵龙说几句公道话，就大胆站了起来，坦然地说：“黄市长，您说的不无道理。举个例子来说吧，就说刚才向您提问的同学赵龙吧，1990年就当上副科长了，当正科长也有10个年头了，他作为市委政研室的业务科长，没日没夜写材料，什么调研报告啊，什么领导讲话啊，什么领导署名文章啊，经他执笔的材料摞起来比他那个一米八几的男孩身高还要高。而且，好多材料还在全国、省、市获了奖，不容易呀！虽然，政研室的主任想提拔他，可是没有职位。就算是有职位，也未必轮到他。说什么五湖四海，市委办或者市委组织部又会空降一个什么人来填空了。政研室的主任不是常委，在涉及到提拔副处以上的干部方面没有发言权。市委书记又不认识这些为他写材料的科长，科长写的材料都是通过主任送给书记的。而当主任的呢，也不想在这个名为参谋部门实为无权无势的单位呆太久，也想往上面再上一个台阶或者找个实权部门挪一挪。因而，在书记面前考虑的多是自己个人的去处，这样就不会向书记推荐手下的人了。所以嘛，难呀！你说，像赵龙这样的人是不是金子。我想应该是的。像这样的金子再不用，就要烂了……”

　　王晶晶话未说完，全场爆发出一阵笑声。

　　赵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习惯性地摸了摸鬓角已经泛白的头发。

　　这个王晶晶，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要提拔你当政研室副主任，这个时候你偏偏提出这个问题。不过不知者没罪，他还是理解她这班同学的苦心。想到这儿，黄河琢磨了一下，脸扭向校长，故意问：“这位女同学叫什么？”

　　常务副校长一脸茫然，以为王晶晶的提问惹火了黄河，便肃然道：“市应急办科长王晶晶。”

　　黄河“哦”的一声，若有所思地说：“王晶晶同学的提问很有意思，关于启用青年干部的问题，我有过思考。现在我们的干部体制确实与我们的经济社会发展不相适应。赵龙的问题带有一定的普遍性。如果我们能像新加坡、香港一样，有个公务员自然晋升的机制，就是当不上实职领导干部，能有个公平晋级的政治福利待遇，社会上就不会存在那么多的买官卖官现象了。”

　　黄河的话引起了同学们的又一阵掌声。

　　开始，王晶晶一头雾水，看看同学们诡秘的笑容，终于听出了一点弦外之意。从黄河幽默的话语中，他虽然是一市之长，但并未忘记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跟他们这班青年科长一样有血有性有人情味的人。

　　黄河务实的表述，让同学们多了一份敬重。

　　坐在下面的常务副校长却认为这种话在严肃的公开场合说不得。他给黄河递了个眼色，示意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黄河正在兴头上，没有答理，静等着其他同学提问。

　　常务副校长心想，等一下还要请黄河吃饭，再不能拖下去了，还未等同学继续发问，就站到讲台上，岔开了话：“同学们，今天，黄市长为我们作了一场十分精彩的形势报告，他旁征博引，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深刻分析了当前的经济社会发展形势，描绘了广海未来发展的美好前景，特别是对大家关心的干部问题与大家进行了充分的沟通，相信大家和我一样，受益非浅。希望同学们要珍惜这次学习机会，认真学习，加强社会实践和调研，进一步提高工作能力和水平，把这次学习到的知识转化为工作成果，在本职工作中全面贯彻落实市委、市政府的安排部署，为广海发展做出新的贡献。现在，报告会到此结束。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再次感谢黄市长！”

　　本来，黄河想报告会结束后，请班委留下来一起吃个饭，于公说是继续交流。于私，有个跟王晶晶进一步接触的机会。想不到常务副校长这么快就宣布报告会结束了，心里有点不爽，但不好发火。就在校长耳语着吃饭的时候，他的眼光却在寻视着王晶晶，根本不知道常务副校长说了什么。可是，这时候，她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心里不由萌生了莫名的失落感。

　　而王晶晶虽有点依依不舍，只能跟着同学们鱼贯似地走出了教室。再说，刚才在听报告时，母亲还从那州发短信过来，说有急事要她马上去那州一趟。

　　王晶晶走了，黄河更不想在党校吃饭了。他对自己有个约法，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在外面吃饭，除非陪上面来检查工作的领导或者是跟外商洽谈项目，那就没办法了。在外面接受吃请，一顿酒下来，没花个成千上万的，东道主怕面子上过不去，下不了台啊。然而，所谓面子，还不是纳税人的钱糊起来的。

　　黄河谢绝了常务副校长的挽留，一个人孤零零地开车走了。

　　王晶晶还没有买车，不是她没有钱，而是她认为，一个姑娘家，还没有成家立业，买辆车，就为了上下班，太奢侈了。不过，现在要去那州，没有私家车，就只能坐公共汽车了。好在香山市那州镇离广海不远，只有一条小河相隔，坐车去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那州镇是由一个昔日的“农业大镇”转型不久的“工业强镇”。经济虽然发达，但毕竟是一个镇，商品房价格比广海市区便宜一半，有好多在广海工作、经济又并不宽裕的人士选择在那州买房，所以，坐公共汽车去那州的人特别多。

　　由于处于下班时间，王晶晶来到党校门口不远的一个候车亭等车，等了几趟车都挤不上去，只好耐着性子等待下一班车的到来。

　　下一班车还没到站，有部中华车霍然而至，在王晶晶面前停了下来。

　　细看之下，开车来的是黄河。只见他摁下电动车窗，笑眯眯地向王晶晶招了招手：“小王，要去哪儿？”

　　“哦，是黄市长，我要去那州。”王晶晶见是黄河，心里一阵激动，面带笑容说。

　　“巧了，我也要去那州，小王，上车吧？”黄河想不到王晶晶会在这里等车，想到晚上没有工作任务，就临时编了个谎言。

　　“是吗？这么巧，您要去那州？”王晶晶闪动着长长的睫毛，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巧的事，由于对黄河有了好感，所以她更相信黄河去那州是真的，便犹豫地说。

　　“上来吧，市长不会说假话。”黄河想借机同王晶晶聊聊天，加深一下了解，笑了笑，又再次向她招了招手。

　　“好，谢谢黄市长。”王晶晶扯扯裙摆，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黄河正了正身子，偏着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王晶晶，心里好高兴。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摁了摁音响，CD传出了邓丽君《我只在乎你》的柔美旋律。

　　“黄市长，这首歌好动听，叫什么歌名？”王晶晶侧过头来，一边打量着黄河头上耸立的板寸短发，挺精神的。一边猜着他的心思，心里不由一动，明知故问。

　　“我只在乎你！”黄河把了把方向盘，把车转到主车道上，举起一只手，一语双关地说。

　　“是吗？”王晶晶抬起手，理了理头发，一股柔情在心间弥漫起来。

　　“是的。”黄河调大了音响，认真地说。

　　“谢谢市长。”王晶晶脸一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谢我什么？”黄河好高兴，以为放这首歌已抓住了王晶晶的心，把自己喜欢她的信息传递了过去，便不由加快了车速。

　　“谢你，送我到那州！”王晶晶明白黄河的用意，但还是把话题轻轻挡掉了。她看见黄河的车差点撞上前面的一辆白色凯越，马上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黄河来了个点刹，车停了下来。

　　“好险，黄市长，你差点撞人家了。”王晶晶惊魂未定，抖着手说。

　　“真是的，前面这个人会不会开车，时快时慢的。”黄河侧过脸，看了看王晶晶，慌忙说。

　　“可能是新手上路？我看看，开车的是个什么人，”王晶晶探了探头，说，“哟，这不是市委政研室副主任李明志的车么？”

　　“什么，李明志！”黄河暗吸了口气，下意识地说，“李明志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听他的手下赵龙说，这段时间他们政研室非常忙，赵龙在党校听课，还老是被抓回去写材料，就是不见他的分管领导李明志来上班。”王晶晶不知李明志出事了，自己说自己的。

　　黄河“嗯”了一声，摇摇头：“李明志辞职了。”

　　“什么，李明志辞职了？”王晶晶张了张嘴，“这个李明志可是市委一支笔，能说会道，写材料还是个快枪手，大脑非常灵敏，时不时有一些鬼点子，还是市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怎么会突然辞职？”

　　“这个、这个，一时说不清，反正是人家个人的问题啰。”黄河不好把李明志的事情捅破，只是点到为止。

　　王晶晶不知其中内情，为李明志惋惜后，又想起党校同学赵龙来，便说：“黄市长，李明志辞职了，这样，政研室不是空了一个副主任的职位了吗？”

　　“是的，多了一个职位。”黄河本来想把王晶晶推荐到政研室当副主任的事告诉她，但想到组织保密的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难道王晶晶想谋取这个职位。在黄河的心里，女人吗，毕竟是女人，做好工作，安分守己就行了。工作做好了，组织会相应给个合理安排的。如果像大部分在官场混的男人一样，削尖脑袋想当官，可就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黄市长，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王晶晶支支吾吾好一阵子。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吧。”黄河把车开出了广海市界，扭过头，懒懒地说。

　　“黄市长，您刚才看到我们这班同学了，我向您汇报一下，在我们这班同学中，赵龙已经是四十有六的人，是我们班中的老大哥，是一个比较有才华的人……”王晶晶沉吟了一下，随后说道。

　　“赵龙，赵龙怎么啦？”黄河见王晶晶不是为自己说话，松了口气，饶有兴致地问。

　　“我刚才在报告会上没说清楚，赵龙不仅是写材料的好手，而且还是我们市比较有影响的作家，二十多年前就在全国好多报刊发表了文学作品，这几年又出版了多部长篇小说。不过这个人书生气较重，在一些问题上不会转弯，在工作上经常提一些与领导相左的意见，虽然这些意见富有建设性，但是呢，有时急了点，超前了点，领导有时一时接受不了。另外呢，他又不会打麻将，不喜欢陪领导应酬。逢年过节的，也不去领导家串串门。所以嘛，到现在，还是当他的科长，从当副科长的年龄算起来，他当科长的年龄比他儿子的年龄还要大……”王晶晶一口气为赵龙说了不少好话。

　　“他小孩多大了？”黄河心想，像赵龙这样有文采又有主见的人提拔到政研室领导岗位上，再合适不过了。

　　言谈中，黄河觉得王晶晶还是个热心人。对她又多了一份好感。其实，对政研室副主任这个职位，他已同李成就作了沟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至于赵龙的问题，有机会有合适的职位，他也会帮忙的。想到这儿，一语双关地说：“政研室的副主任，我会认真考虑的，当然，最终拍板的还是李书记。你静听佳音就行了。”

　　“这样，我就替赵龙谢谢市长了。”王晶晶脸上生辉，高兴地说。

　　“你，你还是多多考虑自己的问题吧。”黄河摁响了喇叭，避过了一只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大花猫。

　　“我，我哪有什么问题？”王晶晶皱起了眉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黄河侧过脸，眼角余光瞟了一下王晶晶低首垂眉柔美的样子，一种爱意涌上心头，顿时心晃神摇，抬起手要去抚摸她的头发，又怕惊扰了她，还没碰到就收了回来，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脑门，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开起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