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城市的天气变化快，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瞬间，就是雷雨交加。下雨了，天也凉爽了。还在办公室忙着鹊桥花园工程的周圆圆，抬起头，走到窗边，把窗子开了一条缝，好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就在这时，豆腐渣顾己敲着门，进来了。一落座，就滔滔不绝说了开来。

　　一九九二年，一家国家大报刊发了广海市西部侨商住宅公司所作的“今日投入一滴水，明朝捞回一桶油”的广告，还有报道称，“三年后金海岸的工业产值将达到100亿元，五年后达到1000亿元，十至二十年后西区将是一座现代化大都市、国际大港口。”

　　有一个来自山西乡镇煤矿的矿主胡金宝，一时兴起，投入一个亿人民币买了西部侨商五年期可转换债券。

　　由于发行者特别注明债券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转换成股票，一旦转成股票，一上市少说五六元，多则十几二十元，在未转成股票之前，投资者还可稳稳地享受年息18％，同时又有广海市西区政府担保。消息不胫而走，全国各地，港澳地区的投资者蜂拥而至。人一多，供求关系就紧张了，西区发展银行内就是一级市场，门外是二级市场，人头涌动，熙熙攘攘，十分火爆，债价一开盘就是1.1元，一路攀升，二三天就升到1.5元。

　　广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用排队，前脚从银行内一元换一元提出，后脚不到十步就可换成1.5元。随着更多外地投资者的加入，不到十天，涨到二元、三元，人们还在踊跃抢购。

　　半月未到，胡金宝一个亿就成了三个亿。可是，他不愿转手，还想继续赚到饱。

　　谁知，不善经营的老板不是把钱用在企业发展建设上，大笔一挥，将所有资金全部投在建设海堤、围海造地上。可是，地填好了，先行进入的企业在填出来的地面上盖楼设厂，桩打了十几米乃至几十米，还是深不见底，就纷纷撤资走人了。紧接着，国家宏观调控，公司一下陷入了困境。原来的债券连一毛钱都卖不出去。企业破产了，债主纷纷上门来找政府。

　　后来，西区政府撤消了，在原来的辖地上新设了金泉区政府。广海市政府对清资工作非常重视，专门成立了清理企业集资办公室，要求金泉区政府在财政宽裕的情况下逐步清还。

　　金泉区政府设立不久，工业在这几年才刚刚起步，来追债的几十万人次，债款高达几十个亿！最近，听说政府着重偿还了一些离休干部和华侨的债券，对内地的投资者现在还没有解决。

　　所以，胡金宝急了，许诺说谁能替他要回一个亿，利息就不要了，可以给50％的佣金。

　　“什么，拿回一个亿，给50％的佣金？”周圆圆心想，鹊桥花园大赚千万。如果能把这单做下来，去年投入股市损失的几千万不就可以捞回来了？

　　顾己点点头，肯定地说：“对，拿回一个亿，给50％的佣金。”

　　周圆圆对顾己还是有点不相信：“有这么好的生意，你自己不想办法做，找我干吗？”

　　顾己耷着脸：“周总，我这个人哪，你知道，我哪儿有料。”

　　周圆圆想想也是的，凭顾己那副模样，谁会相信他，便说：“顾总，这件事好是好，问题是难度太大了。金泉区尽管这几年建了个十万吨级的码头，但是，没有铁路相接，物流业没有发展起来，再说，搞了一批工业园区，尚属起步阶段，还没有产出，税源紧张，去年他们区收入就十来个亿，要叫他们一下拿出一个亿来，难！”

　　顾己把手托在下巴上：“周总，如果不是有难度，人家不会出这么高的代价给我们。”

　　周圆圆从大班椅走了出来，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她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幅中央老首长来广海时给她写的书法，心里有了想法，不露声色地说：“看起来，直接找金泉区毛书记还不行，如果他先批还一千万，岂不是大题小做。要做，就要一步到位，一次性搞掂，拿回一个亿。”

　　顾己把手放了下来，拍了拍大腿：“对，这么大的事，要找就要越级，直接找李书记，你，你跟李书记关系铁，你找找他，事情不就可以解决了……”

　　“你，你以为李书记那么容易搞掂，他这个人，不像其他领导，比较廉洁，你送钱给他，他不要！”这时候，周圆圆还不想把她的想法告诉顾己，而是进一步强调了这事的难处，这样，如果能顺利拿回50％的回扣，不用给顾己从这个50％中拿走大部分，到时候，给他一点意思，安慰安慰就行了。

　　“现在还有不要钱的领导么？”顾己想不通。

　　“你不要动不动就送钱送钱，天底下的领导不是个个像你哥哥一样见钱就眼开了。”周圆圆白了顾己一眼。

　　顾己想，不要钱，就送女人，李成就妻子不是残废了嘛。你周圆圆跟李成就关系那么好，没有什么肉体上的往来，谁信！他说道：“花五千块给李成就送个处女，看他这事还办不办。”

　　“大脑用在正道上。”周圆圆知道顾己之类的人都以为她跟李成就之间有一腿，这可冤枉了她。但这话无法解释，只能窝在心里。对李成就的为人，她还是从心底佩服的。眼下，她又不能得罪这个送上门来的财神，便忍住气，双眸四处滴溜转动着。

　　“好好，周总，你说，该怎么做，我听你的。”顾己见周圆圆粉嫩的唇瓣微微嘟起，心想，她对自己刚才说的话火了，不由连连点头。

　　周圆圆想，想办法抓住老首长这张王牌做做文章，拿回这笔钱还是有希望的。但钱到手了，如果回扣落不到自己腰包上，不就白做了。于是挑挑眉，说：“顾总，这样吧，这件事情我想办法来做。有两件事你要注意，第一，这事除了我们两个人知道外，千万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第二，如果帮他拿回了这笔钱，又如何保证他能把给我们的回扣要到手？”

　　顾己尽管是个粗人，但在钱的问题上，不会掉以轻心的。对这两个问题，他早有准备，说：“这个我知道，求财心要静，我是不会告诉其他人的。至于第二个问题，我有了考虑，到时候，钱能还了，我们叫胡金宝在我们广海银行以他个人的名义开个户头，但是取款必须有他胡金宝、你和我的印章才能取，这样，他这只鸡的鸡翅膀抓在我们手上，这只鸡就飞不了啰。”

　　“顾总，老婆还没生出孩子，你就要给孩子起名。”周圆圆瞪了顾己一眼，心想，这个人还是粗中有细。不过，讨钱的事主要靠自己，凭什么要顾己的印章。看起来，拿回50％回扣后，到底给顾己多少，还得先讲清楚。

　　顾己不明白周圆圆的话意，问：“这话怎么说？”

　　周圆圆干脆挑明：“钱是胡金宝的，拿回来是我的，有我们两个人的印章就行了，何必要麻烦你盖个章？”

　　“周总，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朋友了。本来，这话我不能说，既然你这么明白，我还是要讲清楚，这笔钱拿到了，这50％回扣，我们两个人之间又该如何分配？”顾己想，自己作为跑腿的，这跑腿费要丑话讲在前头。不然，以后被人卖了，还傻乎乎替别人算钱。

　　“你说？”周圆圆睁大了眼睛，眼神迷离，眼底带着一股不为人知的煞气。

　　顾己从周圆圆的眼神中看出顶多给他这个跑腿的一个零头，但生意人讨价还价，不讨白不讨，他还是扬起两只手，翻了翻，说：“这样说吧，线是我牵来的，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帮姓胡的在做，五五作一好不好？”

　　周圆圆想安排10％给顾己500万。现在见他狮子大开口，就闭上了眼，她想到了以退为进的策略，刹那间，眼里闪出不温不冷的光芒：“不用五五作一了，你就一个人自己想办法吧，我爱莫能助了，我退出，这样你就可以一五一十一个人赚个够了。”

　　顾己想，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一分钱都泡汤了，赶忙说：“周总，我是说说看的，我听你的，你说几多就几多。”

　　“是吗？”周圆圆想，不能把人家逼到墙上，自己吃干饭，要给他一点米汤吃。如果把顾己逼急了，这单生意不就做不成了。所以，举了一个手指，说：“这样给你行不行？”

　　“一百万？”顾己心想，一百万就一百万，这是白捡的。

　　周圆圆摇头，笑了笑。

　　“一千万？”顾己心跳加急，难道这周圆圆一下变成菩萨了。

　　周圆圆靠了过来，把伸出来的一只手指收了回来，伸出白嫩嫩的手掌，摸了摸顾己疙疙瘩瘩的脸，说：“给你500万，行了吧？”

　　“500万，好，500就500。我先谢谢周总了。对了，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叫胡金宝明天到我这里来，我叫我们公司的秘书蔡园小姐同他先去银行开个户。对了，就按你说的办法做，这个，取款必须有他和我同时两个人印章才能取款。然后再写一份报告，报告里要写上还款的这个账号。对了，在报告中，你不要写这笔款是胡金宝一个人，而是要特别说明是他们上百名群众集资的。”

　　顾己眨眨眼睛：“这，为什么？”

　　周圆圆身子转了一圈，说：“有那么多群众，对政府才有压力，这个胡金宝真的能组织上百名群众到广海来，或者说是到北京上访，这影响该有多大啊！”

　　“哦，我明白了，周总，我服你了。”顾己拱拱手，给周圆圆献上了一个媚笑。

　　“好吧，你走吧。报告写好后交给我就没你的事了，你就等着点钱吧。”周圆圆又坐回到大班椅上。

　　顾己临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盒精致的毛孔隐形护肤品，递给了周圆圆。

　　这款产品，有一个诱人的名字，叫“哇效应精华”。周圆圆笑纳了，心想，这个顾己，脸上疙疙瘩瘩的，还送什么“哇效应精华”，不知他这一手骗过了多少女孩子。

　　从那州回来后，王晶晶继续到党校听党课。党校还组织他们到新加坡进行为期一周的考察培训，紧接着，单位通知她回来参加一个干部民主测评。她想，在单位里头，还有几个任职时间比她长的科长，论资排辈，这次提拔不可能有她的份，就没有赶回来投票。几天后，她回到单位来拿一封信，还没走进办公室，却见门口公报栏上贴了一张干部任用公示通告，一看，傻了眼：经研究，拟提拔任用王晶晶同志……王晶晶一下莫名其妙。

　　同事小张见科长来了，笑眯眯地说：“王科，要请客了。”

　　王晶晶看了小张一眼，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明眸生辉：“小王，这到底是咋回事？”

　　小张以为王晶晶装傻，就说：“王科，你就别骗我了，这事，你自己事先会不知道吗？”

　　王晶晶低下了头，良久，抬起头来，说：“真的，小张，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你说，这是咋回事？”

　　小张给王晶晶倒了一杯水，又认真地看了看她率真的脸，说：“事情是这样的，你去新加坡学习的时候，市委组织部干部科来了几个人，组织我们单位全体人员进行干部民主投票。一开始，应急指挥联络科科长老何非常兴奋，你知道，以前，每次开会，从来不见他主动上来给大家倒茶，这回怪了，会前，他先给主任和组织部的人倒了茶后，对我们单位的每个人依次倒了一杯茶，每倒完一杯茶，还不忘对每个人轻轻地，轻轻地拍了下肩膀，在大家眼里，似乎这次组织部来考察是冲着他来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哦，是这样。”王晶晶眨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老何这个人平常对人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对自己还是有说有笑的，偶尔还会发来几条黄段子乐一乐。从内心来说，她觉得有点对不起老何。虽说老何只有高中学历，但人家没有功劳有苦劳，好歹给前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当过几年司机。转干后提了科长，还是默默地当他的司机，领导退休后才转到应急办当科长，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上了党校中青班有好几次了。

　　“现在明白了吧，王科。哦，对了，马上就是王处了，王处，你说，你该不该请客？”小张诡秘地说。

　　“请客？请客是小事。小张，你说，你知道么，我会去哪儿？按理，在本单位提拔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单位已经没有副处级职位了。”王晶晶想，提到外单位还好受些，如果在本单位就地提拔，面对老何，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不好过。

　　“这，你要去问组织部了。”小张摊了摊手，说。

　　“算了，既然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不要去管它里面的馅是什么料了。”王晶晶想不到事情会来得这么突然，脑里不由自主地转动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吧。到了政府部门工作，谁不想求个一官半职。会不会是黄河从中做了工作？但是，这个黄河同志，怎么一点暗示没有。再说，到底会提拔到哪儿？

　　这时候，赵龙打来电话，激动地在电话里大叫起来：“美女同学，恭喜你了，你可是我们这一期第一个提拔的在读生，全班同学正等你回来请客。房间都替你定好了，中午就在春兴酒家118房，你就来埋单好了。”

　　“什么？房间都定好了。我说，赵龙赵龙，你真会宰人。既然这样，我去吧。”王晶晶接完电话，回过头对站在一旁的小张说：“小张，中午一起去喝一杯吧？”

　　小张想了想，摇了摇头：“王处，中午我就不去了，你们同学聚会，我去了不合适。”

　　“小张，你这个鬼人，什么王处王处，转口还转得挺快的。那好，我走了，拜拜！”王晶晶边说边收拾了桌面的信件，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此时，周圆圆送别了顾己，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天上吊着白花花5000万！如何拿到手？尽管想到找一找中央老首长，但她知道，德高望重的老首长对自己有好感，那不过是当时工作上接待的关系，是一个老者对晚辈的一种正常的关爱而已。要他为债券的事出面找李成就，可能性不大，这样做就是干扰地方政府职责范围内的事了。当然啰，如果他能出面，只要写一个字条、签几个字给李成就，李成就就不能不办了。因为，从大道理来讲，那场集资噩梦，企业应负首要责任，其次是投资者，然而政府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企业倒闭了，找政府讨钱是合情合理的。现在政府不是不还钱，而是一直拖着，慢慢来。可是，今年是奥运年，为了社会稳定，政府拿出点钱来还给债主是有可能的。问题是先还谁后还谁，还有就是还多还少。想到这儿，周圆圆心里明朗了。既然找老首长签不到字，找个人，模仿他的字迹总该可以吧。这张字条由她送给李成就，相信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是她作假的，因为他知道她跟老首长的关系，天高皇帝远，他无论如何不会打电话给老首长去证实字条的事。假批示毕竟是鬼鬼怪怪的事，鬼鬼怪怪的事就要找鬼鬼怪怪的人去办。找谁？对了，找杨光。可是，杨光这个从部队炮团转业回来的人，那几个字写得见不得人，他没这个水平。那么，又该找谁？对了，找李明志。

　　李明志的事情，广海市还没有几个人知道。可是，周圆圆却早就知道了，因为，抓他的就是杨光，是杨光偷偷说给她听的。李明志呀李明志，你这个人多才多艺，今天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你好歹是个副处级干部，算是个成功的男人。虽然当今社会，不少成功的男人都在外面吃点嫖点的，可是好多成功的男人，吃一辈子没买过单，嫖一辈子没现过眼，闲一辈子照样升官。满大街的桑拿中心平时也见不到有人管啊，可是，你，就嫖那么一次，偏偏碰到了大行动，被抓了，真的是喝口冷水也塞牙了。

　　周圆圆还在接待处当科长时，一次市直机关党委举办文艺汇演，她弹钢琴，李明志上台独唱了《爱我中华》这首歌，博得了满堂喝彩。

　　第二天，《广海日报》刊发了对李明志的个人专访，还给报纸题了几个字，什么“唱爱我中华，建和谐社会”。字写得龙飞凤舞，后来周圆圆才知道，他不仅会唱，还会写，是市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既然李明志有这手绝活，请他露一手不就完事了嘛。周圆圆想，直接开口请他模仿老首长的笔迹批示，恐怕他不敢干，毕竟这是犯法的事。弄得不好，被人发现了，不是闹着玩的。这事必须慢慢做工作，最好是把他招到门下，给他一点甜头，等他上钩了，再要他露一手，这样就会顺当点。

　　想办就办，事不宜迟。周圆圆想，自己大小也是一个老总，有些事情不能亲自出马，必须让马仔在前面开道，自己进出才能自如。那么，这事的第一步让谁去打前站呢？对了，就找表妹蔡园。

　　蔡园家在农村，穷得很，是周圆圆出钱帮她读上大学。毕业后，就直接安排在公司当她的秘书，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这个农村出来的丑小鸭一经打扮，容光焕发。只见她留一头俏皮的短发，短得像个小男生，蓬蓬松松的极具动感。短发下面是张年轻姣好、生气蓬勃的脸，配上大眼睛和挺直尖细的鼻梁，小巧的嘴，尖尖的下巴，聪明灵秀。

　　一个电话，蔡园来到了周圆圆办公室，双颊红扑扑的，轻声说：“表姐，有什么事吗？”

　　“阿园，你给我写篇招聘启事，今天就送到广海日报。”周圆圆坐在大班椅上，抬头看了蔡园一眼，不动声色地说。

　　“好，有什么条件要求，还有一个就是招什么职位，待遇如何，表姐，你说，我马上打印。”蔡园乖巧地说。

　　“阿园，你记一记，很简单，就说我们集团公司为了拓展业务需要，准备招聘一位五官端正、大学毕业以上学历、四十岁以下，有政府工作经历的人到公司任总经理助理，工资待遇嘛，年薪不低于三十万……”周圆圆咂了咂嘴，对照李明志的条件说了开来。

　　蔡园起身给表姐倒了一杯水，放在大班桌上。心想，这么高的待遇，要选什么人，难道表姐要选郎君，便问：“好，表姐，性别有什么要求？”

　　“当然了，对性别还是有要求的，还是男性好，有时候可以给我们开开车，挡挡风什么的。”周圆圆喝了一口水，说。

　　蔡园说了声好后，就离开了表姐办公室，打印启事去了。她想，难为表姐了，这么多年来，单身一人，不容易。如果真的能通过招聘助理，给表姐找个老公，也算成就了一件美事。

　　第二天，启事出来了。坐在家里无聊地打发时光的李明志看到报纸，心头一动，这可是一个好职位！昨晚，他还跟妻子吵了一架，说什么工作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他有口难言，只好说，机关工作烦死人了，又赚不到钱，再过几年，孩子就要读高中了，成绩又不好，到时肯定要找人，找人，就要请吃请喝的。现在，大家都是独生子，金贵着呢！弄得教育局局长、学校校长个个牛皮哄哄的，狗眼看人低，还要交他妈的什么择校费，三万块。都说公务员收入高，待遇好，这没错。问题是他来自四川农村，老父有病在身，两个弟弟在家务农，时不时要靠他接济，弄得他每个月五六千元的工资入不敷出。在政研室虽贵为副主任，可是，政研室这个单位出生入死，被市委领导看中了，下去弄个什么区长、书记当当是有可能的，问题是要找到伯乐！待在室内，可就惨了，终日不见天地，天天给领导写那些中听不中用的材料，却从来不见一个单位、一个老板送点什么酒烟，更不用说送现金送美女啰。要不，他不用背着老婆拿了家里的房产证，去银行抵押贷款，炒股票。那天晚上，就是因为股票大跌，银行又来要债，眼看股票账面只有两三成钱了，又不好斩仓，一气之下，才去桑拿泡女，想不到倒霉事一来再来，碰到扫黄了。

　　李明志越想越恼火，好在今天看了报纸广告，自己还挺符合条件的，心里跃跃欲试。仔细一看，这家集团公司不是周圆圆当老总嘛，想当日，他跟她一同上台演唱，之后她还几次打电话请他喝酒。当时，他自视清高，拒绝了她。现在要夹起尾巴去求她，不行不行，这样做，一点人格都没有了。但是，不找她，眼下的生计又该如何熬下去？算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做人要现实，大丈夫能屈能伸，该低头还是要低头。正当他按照广告的电话要拨出去时，手又缩了回来。心想，这样直接打电话太掉价了，还是装作糊涂，到了快要下班的时候，到她公司门口转一转，说不定能碰到她下班，由她发现自己，主动提出来招聘自己，这样彼此面子好过些。

　　广告发出去的第二天，蔡园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有些人还未经预约就主动来到公司。她把那些上门来的人打发走之后，眼看快到上午十一点了，匆匆整理了一下，足足有三十多个人来应聘，其中有海归的大学生、硕士生和博士生，有几个未入流的男歌手，长得还挺帅气的。至于有政府工作经历的人有，但是，都是些退休的五六十岁老头，就是不见四十以下的人。她把那些老头的简历扔到废纸篓里，心想，这些人不撒泡尿照照脸，还敢来应聘，回家抱孙子去吧。然后，从中挑了一个海归博士和一个长得挺英俊的歌手简历，来到了表姐办公室。

　　周圆圆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蔡园凑近身，先翻开博士的简历，说：“今天，来应聘的好多哟，我整理了一下，有三十多个人。这个，是从美国回来的产业经济学博士，我看不错，您是不是看一下？”

　　周圆圆抬起手揉揉眼，看也不看，说：“先放在一边吧。”

　　蔡园见表姐眼不抬，心想，来个帅哥，养养眼，或许她有兴致，就把一份贴有歌手照片的简历递到她面前，开玩笑地说：“要不，您再看这个靓仔，长得挺帅气的……”

　　周圆圆终于抬起头来，接过歌手照片，草草瞄了一眼，丢在一边：“我说阿园，我们这次是招总助，不是选老公，你拿这些来干什么？”

　　蔡园嘻嘻笑了：“姐，我还以为你要……”

　　见表妹那副傻样，周圆圆笑了，反口道：“要招老公？阿园，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蔡园连连摆手：“姐，您可冤枉我了，我真的是为您担心哟，说句不好听的话……”

　　周圆圆皱皱眉，问：“什么不好听的话，你说。”

　　蔡园吐吐舌头：“表姐，您不介意，我就说了。”

　　周圆圆摸了摸脸：“说。”

　　蔡园低下头，小声说：“现在，现在社会上流行着一句话，四十男人一枝花，四十女人……”

　　周圆圆瞪大了眼，说：“四十女人怎么了？说。”

　　蔡园怕下面的话说出来，会挨骂，转过身，做出随时准备要跑的样子，终于吐出了三个字：“烂西瓜。”

　　想不到话一出口，周圆圆咯咯笑了，然后，向蔡园招了招手，还把头上的马尾辫松了开来，让一头秀发自然垂挂在肩膀上：“来，阿园，姐给你说，你的好意姐领了。不过，你，眼睛可要给我睁大一点，你今年有二十六岁了，碰到合适的要抓紧下手，不要高不成低不就的。做人就那么回事，能凑合着就行了。不要像姐那样，在年轻的时候，忙于工作。工作是要做好，但作为女人，要讲究分寸，我们毕竟是女人，今后还要生儿育女。”

　　看到周圆圆眼角的一丝皱纹，蔡园动情了，说：“姐，您不要只是关心我，您个人的事要抓紧哟。”

　　周圆圆拍拍蔡园肩膀，叹了一声：“姐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说不定……”

　　蔡园看到周圆圆眼角流出一滴泪珠，马上拿出一张纸巾要给她擦一擦。

　　周圆圆转过身子，笑盈盈地说：“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话了，我们下楼找个地方吃饭吧。”

　　蔡园站了起来，想到招聘的事，又问了一句：“姐，那招聘的事……”

　　“再等一等吧。”周圆圆捂了捂嘴，若无其事地说。说着说着，就走出了办公室。

　　从大楼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周圆圆眼前晃了晃。她心里一阵欣喜，追了几步，赶上前去，哟，这不是她正要等的人嘛，便快速伸了一只手过去：“哟，是李主任，好久不见了。”

　　来人正是李明志，他见周圆圆伸出了手，马上握住了：“你好，周总，好久不见了。”

　　周圆圆握住李明志的手，摇了摇，就像见到了久别的老友一样：“李主任，你去哪儿？”

　　李明志暗自高兴，想不到还真的在这里碰到了周圆圆，但又不好说是来找她，便伸伸脖子：“我，我正准备去吃午饭。”

　　周圆圆知道这时候李明志在公司门口晃荡，肯定是应聘的事，但又不好捅破这层纸，就势说：“巧了，我们也要去吃饭。要不，一起去？”

　　这正是李明志求之不得的事，随口道：“好，一起去，我请客。”

　　周圆圆甩了甩一头长发，走到大楼门口车场，对李明志说：“谁请谁都一样，来，李主任，上我的车吧？”

　　“去哪儿，要不，我开车去，跟在你身后。”李明志这时候还不忘自己是有专车的人。

　　“算了吧，现在汽油提价了，省点钱吧，你坐我的车就行了。”周圆圆看了看李明志那辆车牌尾数453的凯越车停在她那辆红色宝马边，笑了笑。

　　李明志想，看来，这个富姐还是挺有人情味的，给她打工说不定还能混出点样子来，就说了声“好”后，钻进宝马车去了。

　　宝马一阵奔跑，很快就到了位于美人岛斜对面的燕翅鲍馆。

　　车刚停稳，蔡园一路小跑，就到前台要了一个位于二楼的包间，然后同迎宾小姐一道把周圆圆、李明志带了上去。走上暗红色的水晶楼梯道，李明志傻了眼，这二楼到处是镜子，几乎寻不到门，找不到路。

　　还是蔡园轻车熟路，推开一片蓝色边框玻璃门，走进一间叫什么“走错房间”的包间。

　　只见包间内灯光昏黄，周圆圆看了看蔡园，眼睛眯成一条缝说：“蔡秘书，我们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周总，没错，就是这一间，走错房间。”蔡园随手扭开了门边的开关，瞬间，包间一片灿烂。

　　包间天花板上吊着一盏闪着蓝色荧光的三层水晶莲灯，四面摆着书柜，都是一些时尚杂志。书柜下面有一圈子大而柔软的布艺沙发，在沙发与餐桌之间，隔着一个双面通透的热带鱼缸，鱼儿自由自在游动着，好不惬意。

　　李明志想，如果整个人窝在那沙发上，肯定舒适无比。

　　这时候，服务生开口了：“老板，客人齐了么？”

　　“齐了。”蔡园对服务生点了点头，又回过头看了看周圆圆，似乎是在问，是在沙发休息一下还是直接上餐桌。

　　周圆圆时间有限，这段时间，除了鹊桥花园的事，接着就是胡金宝的事，接下来，又要考虑先前做过的填海工程，那个工程款现在还没结算。所以就直接坐到餐桌子上了。如果在以往，她要谦让李明志坐在与大门相对的主位上，可是一想，今非昔比了，眼下李明志快要成自己的马仔了，就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上了。

　　蔡园就不同了，毕竟李明志是周圆圆请来的客人，她向李明志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待他坐下来后，才挨在周圆圆身边坐了下来。

　　服务生伫立一边，等着老板点菜。

　　“吃什么好？”周圆圆看了李明志一眼，眼里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随便随便。”来到这个高消费地方，李明志早已失去了发言权。他担心，如果这一餐由他来埋单，就惨了，他后悔了，后悔自己来之前说请客的话了。

　　“那就来个套餐吧。”周圆圆毫不在乎地说。

　　服务生一边在点菜单上记着什么，一边说：“每人一个套餐，就是一份澳洲鱼翅，一份南非鲍鱼，一份印尼燕窝，外送凉菜、炒饭和果盘，每位元……”

　　“行了，快点上菜就行了。”见服务生还在唠个不停，周圆圆烦了，朝着服务生摆摆手，要她出去。

　　可是，服务生弯了弯腰，微笑着还是没走：“请问，老板，来点什么酒水？”

　　本来，周圆圆不想喝酒，一是喝酒花时间，中午没得休息；再者，她想速战速决，跟李明志谈完事下午可以去鹊桥花园工地看一看，毕竟五一快到了，就说：“随便，随便。”

　　一听随便，服务生说了句“谢谢”就走了。一阵工夫，上来了一瓶路易十三，一瓶一万多块啊。但是，既然上来了，只能笑纳。开始，周圆圆还以为李明志会谦让说不要喝酒了。现在上来了一瓶这么高档的酒，只能听之任之。只要能把他搞掂，无所谓了。

　　服务生给每人倒了一杯酒后，南非鲍鱼就上来了。

　　周圆圆笑眯眯地端起刀叉，把鲍鱼切成几片后，挑了一片，蘸了点金灿灿的鲍汁，送到嘴里。

　　李明志没有动鲍鱼，而是主动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恭敬地说：“周总，蔡秘书，来，我先敬你们两位一杯。”

　　周圆圆把刀叉放在桌面上，说：“李主任，不要急嘛，先吃点菜，免得空肚喝酒伤身体。”

　　李明志见周圆圆这么细心，有点激动，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又有点失落，动情地说：“周总，你不要再叫我主任主任了，我已辞职了……”

　　周圆圆装做不知道，惊讶地说：“李主任，你辞职了，真的吗？”

　　李明志点点头，有点无奈：“周总，我骗你干吗，我真的辞职了。”

　　“公务员，现在可是金饭碗，待遇好，地位高，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人才，随时都有被提拔重用的可能，香着呢，你辞职干吗？”

　　“你不知道，话说出来让你见笑了。在机关里头工作，图的是什么，就是一官半职。可是，我在副主任位上已呆了五个年头了，按理，我的工作能力不比人家差，可是，朝上没人，升迁没望。所以，我就炒股票，无奈，无奈呀，亏得一塌糊涂，欠了一身债。所以，我就辞职了，想在生意场上，拼一拼。”李明志以为他被公安抓去的事情，周圆圆不知道，乱侃一通。

　　“那，你现在打算去哪儿高就？”周圆圆切入正题了。

　　“我，我是这样考虑的，我有一个在北京的中学同学，在北京国贸对面有一块地，正准备开发，只是现在拆迁事情没搞好，一搞好，他就要叫我去北京了。”李明志不想被周圆圆看扁了，临时编了一个谎言。

　　周圆圆知道李明志骗她，又要照顾他此时的心理，就顺着他的话说：“这可是件好差事，不过，我听说，北京准备奥运会，已停止了市内一些民用房地产项目。”

　　“就是嘛，所以，我暂时就只能等一等了。”李明志说到这里，早把杯中的酒喝下去了。

　　“哦，对了，不要光说话，忘了喝酒。”周圆圆为了照顾李明志的情绪，把自己的酒喝了，接着说，“与其这样等下去，你，你不如暂时到我们集团来，帮帮我，好吗？”

　　“什么，周总你的集团要招人？”李明志佯装不知。

　　“是的，我们集团公司昨天还在报纸发了广告。”蔡园插了一句话。

　　“哦，我还没看到。”李明志跷着二郎腿，淡淡地说。内心一阵窃喜。

　　“这样吧，我看你完全符合我们集团公司招聘的条件，你，不如过来先帮帮我，到时，要去北京，再去不迟。”周圆圆想，李明志李明志，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不过，人，靠的都是一张皮。

　　“这样，这样……”李明志目的达到了，表面还装作犹犹豫豫，“我考虑一下吧？”

　　周圆圆早就看穿了李明志的心思，说：“李总助，不用考虑了，你明天就到集团来报到吧？”

　　“什么，明天就到集团报到？”李明志把刚上嘴的一块鲍鱼咽下，说。

　　“对，你明天上午到集团找蔡秘书，安排一下你的办公室，就可以上任了。”周圆圆说。

　　这下，蔡园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总助职位是专门给李明志的。她眨着眼说：“好，我马上安排。”

　　话说到这里，李明志早已没心喝酒了。心想，年薪三十万，可要比在市委工作高好几倍！便站了起来，说：“谢谢周总，我明天就去报到。”

　　事情搞掂，周圆圆安心了，端起酒杯，向李明志、蔡园举了举，说：“好，为我们新上任的总助干杯！”

　　“干杯！”，“干杯！”李明志、蔡园站了起来，边说边把酒喝了下去。

　　喝完杯中的酒，周圆圆抓起一镀金的汤匙，吃起服务生送上来的燕窝。

　　李明志由于高兴，心早不在什么燕窝鱼翅上了。这餐下来，起码要一、两万，等下如果周圆圆她们忘记埋单，自己岂不要吃不了兜着走。便站了起来说：“周总，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一起走嘛。有事要吃完饭。”周圆圆白了了李明志一眼。

　　“对不起，家里真的有事。”李明志主意已定，站了起来。

　　“那好，蔡秘书，你开我的车送李助回家。”周圆圆给了蔡园车钥匙。

　　“不要麻烦了，我打的去公司，开我的凯越回去就行了。”李明志说。

　　周圆圆抬眼看了一眼李明志，又看了一眼蔡园，笑了笑说：“好吧，你打的回家吧。你的那部凯越，给蔡秘书开好了。”

　　“凯越，给蔡秘书……”李明志想，我人还没上班，就先丢了一辆车？又不好说，只好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说：“行，那我就打的回家。”

　　目送李明志走了，蔡园回过头看了看周圆圆，张了张眼：“姐，你真的要请李明志当总助？”

　　“是。有什么不妥？”

　　“他这个人从来没做过生意的，行吗？”

　　“他虽然没做过生意，毕竟有政府的资源可以利用。”

　　“哦，对了，你刚才说要把他的车给我，这……”

　　周圆圆笑了，把头靠在蔡园耳边，耳语了几句。

　　“好，我明白了。”蔡园点了点头，不由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