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当我在深山考察一天,从一个叫野猪洼的森林中回到翠花家时,她的母亲突然冲我哀求着说:“黎同志,你有电筒,翠花今天到豹子岭去分麦子,不知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我想麻烦你去接她一下。”
我丢下身上的土铳和行李包,沿着山林中的小路朝着东边翻过两条山梁,走到了一个荒凉的山沟里。前边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火把,我见是翠花打着火把的影子,老远地喊了起来:“翠花,我来接你了。”走到翠花跟前,见她累得汗流满面的样子,我说:“你妈叫我来接你,把麦子放下来,我来帮你背。”说着,我就去取她的背篓。翠花看见我要靠近她取背篓,有些忸怩。好半天我才从她身上取下了背篓。我说:“你怕什么,我也不会吃了你。”说完,我让她自个儿打着火把在前边走,我背着麦子跟在她身后往回走去。
第二天早晨,吃饭的时候,我按文工团员下乡的规矩,每餐饭0.2元钱、半斤粮票的标准,给母女俩算好帐,将钱和粮票递给大妈。这位身体孱弱,温和善良的大妈说什么也不收。她见我是诚心诚意地要付她的生活费,这才将钱和粮票接在手中,说:“哎,你这个人真好,到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待你,还收你的生活费,真是不好意思。”收拾完碗筷,大妈见我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她默默地打量我一阵,用很温和的口吻问着我:“看着你这个人很诚实……你一个人在大山里跑,你家里人还不是一直挂记着你……”
我说:“我的母亲跟你一样,很善良,很慈祥,她一直有病。她和我的妹妹一直都挂念着我。我的妹妹可能跟你们的翠花差不多大。”
“你有二十几岁了?”她很突然地问我。
“二十六岁了。”
“你是林区的,听说你们林区蛮好,你……大概,成家了吧?”
“没有啊,要成了家,我就不能这么自由地跑到大山里来找野人了。”
翠花的母亲有些像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的翠花今年十六岁了。哎,我们这地方,是鬼都不来的地方。你是有工作的人,拿工资吃饭,山里的女娃子,你也相不中。”
大妈见我默不作声,没有再说什么。当她看见我又准备帮她挑水时,她连声说道:“你是干工作的同志,哪能天天要你挑水推磨的。”
“大妈,打扰了你们这么多天,帮助干点活是应该的。我今天要走很远,说不准我就朝林区方向回去了。”
“回去了,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呢?”
“等有了机会,我以后再来。”
我挑着一担水桶,缓缓地朝着山坳里的水井边走去。远远地看见翠花蹲在水井边洗衣服,我便悄悄地接近她。我走到了她的身后,她似乎没有发现我。我朝井里望去,原来她是在凝神地注视井边的两只小青蛙。在清如明镜的井面,倒映着她清秀的脸庞。当她意识到我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井里时,这才猛地回过头,那张面如桃花的俊俏脸蛋一下子羞得通红,娇柔地冲我嘟囔一声:“滚开!你这,家伙。”
我一边用水瓢往桶里舀水,一边拿好奇的目光打量她。我发现在她充满青春气息的漂亮的脸蛋上,那两只含情脉脉、水汪汪的大眼睛,着实有些令我入迷心醉。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这个平时很是温顺腼腆的小姑娘,趁我不注意,突然用手捧起一些水,飞快地浇在了我的脸上,接着又是一下。
看着她天真调皮的劲儿,我对她说道:“翠花,你是深山的,一只金凤凰,知道吗?”
“你呢,”她看看我,想了想说道,“你是深山的,一个野人!一个野人!”
说完一阵咯咯的笑声,打破了山坳里的寂静。俗话说,人是感情动物,在翠花家住了十四天,要走的时候,心里还真是生出了一些留恋之情。我鼓了很大的勇气,终于小声地告诉她:“翠花,今天,我就要和你们再见了,我准备回去了。”等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后,她那刚刚还如玫瑰花般绽放的笑脸,突然失去了一些光泽,用令人迷惑不解的眼神凝望着我。那样子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正在憧憬一种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