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台北童年 三张船票 一九四八年八月，中国共产党成立华北人民政府。接连几个月， 济南、长春、沈阳，纷纷易帜。十一月，淮海战役后，国民政府决定， 弃南京，迁广州。十二月，共产党进入古老的北京城。 北平的人，半个世纪来经历过太多战乱。义和团，八国联军，推 翻满清，军阀，北伐，抗战，什么没见过? 然而，人们再次彷徨无主， 再次有许多人奔向南方。 十里洋场上海，依然歌舞升平。可是码头上出去的，人比货 多。外滩只有一个远洋码头——十六铺。码头边只停靠一条航向台 湾的船——中兴轮。本来还有一艘太平轮，可是，不像它的名字。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七Ft午夜，阴历大年夜的前夕，太平轮满载去台 湾避难的人刚驶出冰冷的吴淞口，猛撞上一艘货轮。天是黑的，水是 黑的，九百多条灵肉随海浪翻滚，呼天喊地。三十六名获救，爬上岸 的，声嘶力竭，眼见亲人随那些家当私财，随那些公文箱，随那段历史， 随那厄运缠身的太平轮，葬身冰冷黑暗的太平洋海底。第二章 台北童年 1 015 人们说，两个“太平”凑在一起，相冲。这样悲惨的事，当年似 乎说说也就算了。 “不说说算，那又怎么着? ”小时候，娘有次回答我，“逃命嘛， 逃得不要命了嘛! 你爹要是早两天弄到船票，那咱们不就也都赶上了 太平轮? ”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问娘，“爹为什么没给自己弄张船票? ” “不是要为谁弄张船票，是你爹只弄到三张船票。”娘说，“兵荒 马乱的，他让DBI\'r]三个先走。好在台湾有你大姐和大姐夫，暂时照顾 咱们。” “那爹不想走吗? ”我追问。 “咦，怎么不想走? 少一张票呀! ”娘一定觉得我幼稚，又说“，你 爹说，送咱们三个先走。过几天，他向轮船公司只弄一张票就容易 了。” “什么轮船公司? ” “你爹做事的楚大轮船公司呀! ”娘说，“这家公司后来很快就关 了，老板逃往香港。这些你爹当初都没想到。” “中兴轮是这家公司的船吗? ” “不是，楚大没那么大。楚大是跑长江的轮船公司，叫江轮，不 到海上去，可是也很管用，你爹不是通过楚大，把咱们从南京弄到上 海，再弄到台湾的吗? 你要想，那时候局势多吃紧! ”娘叹口气，。可 惜楚大在咱们走后，忽然关门了。” “那么，爹后来到底弄到船票没有? ”我咬着笔杆问。 “还用问? ”娘白了我一眼，说，“弄到了! 你爹把票扔到海里去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