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委托行骂我姥爷的时候,我姥爷已经被福子拉到家门口,被福子搀扶着正要进屋。
“今天吃了不少蒜吧?”我姥爷笑着问道。
“是,呵呵……”
“以后少吃,不雅。”看我姥爷,想把车夫教育成绅士。
我姥爷说完进去,邮差来了。
“曹骅鲤电报!”
“先生,电报!”福子追了进去。
姥爷赶紧出来,签字,待邮差走了,看电报。
“福子,快,把屋子收拾收拾,小姐要回来了。”姥爷欣喜若狂。
“小姐留学毕业了?”福子也高兴。
“还带个男朋友来,你把客厅收拾干净。”姥爷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待了。
“好嘞!”福子跑进去收拾。
“记住了,你少不了拉小姐上街,少吃蒜。”我姥爷叮嘱着未来绅士。
“我戒了!”
“戒什么?”
“戒吃蒜啊!”
我姥爷也不笑,进屋了。故事讲到这儿,有人会问我大姨有必要在这里提吗?不仅要提,还要大提特提,贾老板讲到我大姨的时候,特别把语速放慢,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大姨的出现非同小可。
我姥爷是怎样一个人呢?他有自己的原则,绝不马虎,哪怕给法西斯干活。要问他有没有不原则的时候?有,那就是他高兴的时候,只要他心情好,他可以对很多事情破例。转天在厂子里,带着好心情的我姥爷正在看表格,有人敲门。
“请进。”姥爷说话的声音都发飘。
中志郎进来了。
“曹总,这是这批扣除工资的工人名单。”
“这个李金贵少扣。”谁让姥爷今天心情好呢,这个叫李金贵的是今天第一个受益的。
“为什么?”中志郎问。
“他是铣工,技术最全面,而且干的是最重要的零件,要是他心情不佳的话,你说呢?”姥爷心情好的时候,他帮人能做到很细节。
“那好吧,扣除三分之一。”中志郎没脾气地嘟囔着。
“这个张宝莲最好别扣,她是磨床的顶梁柱,她要是高兴了,咱们那台破外圆磨能磨出四花十二的精度。”看来姥爷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已经俩人受益了。
“那我这惩罚还剩几个人了?”有人心情好,有人肯定郁闷。
“惩罚是为了生产,对吧?你把顶呛 ( 天津话能手 ) 的钱扣了,生产质量下来了划算吗?这惩罚主要起杀一儆百的作用,扣几个得啦,你扣除工资的目的不会是为厂子降低成本吧?”姥爷心情好到天上去了,都能耐心地给中志郎讲效益了,我琢磨着中志郎再不服,姥爷能给他开政治经济学的课。
中志郎不得不在表格上消除几个人,还嘟嘟囔囔:“每次都这样。”
“志郎君,我可是为了生产的质量负责,要是精度差一点将来会回修的。”
“好吧好吧,曹总老是对的,平田厂长说了,你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我的服从。”你不服从行吗,我姥爷倔脾气上来了,能把你掰扯得没处躲没处藏的,就差跳楼了。
下班时分,我姥爷上了福子的黄包车,出厂门的时候,日本兵向他敬礼。
旁边的工人们又小声骂他汉奸,原因是毕竟扣除了好几个人的工资。
“别这样,没他咱们被罚的更多。”贾师傅对大家解释。
大家不说话了。贾师傅给了一个工人一个眼神,工人跟着我姥爷的黄包车走了。贾师傅受钟老板之命监视我姥爷。我真替跟踪我姥爷的那工人累得慌,他哪是福子的对手,福子拉车一路小跑跟神行太保似的,别说一个工人,就是俩仨的接力也不是他的个。等从东局子到了老龙头火车站,那工人真得吐血了,再看那福子,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福子每天吃的什么,炸酱面、烩饼,工人吃什么,杂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