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左右,我姥爷上了福子的黄包车,今天他要行动了。从东局子到黄家花园,福子一路小跑也就半小时到家。福子进厨房,不到十五分钟就把饭菜端了进来,菜是他下午备好的,炒三个菜也就十来分钟。
“曹先生,吃饭了。”
我姥爷过来,很儒雅地坐下吃饭,他不想让福子看出一点自己心里有事,还故意慢吞吞地吃。姥爷先品尝了一口独面筋,这是他最喜欢吃的。高汤肉片独面筋,谭丽萍教给福子的,最后出锅之前洒点明油,显得亮,比馆子里的还好吃。
“做得不错。”
“跟谭小姐学了两手,呵呵。”
我姥爷一听谭丽萍,没再表态,继续吃。
我姥爷好像没在听,继续吃。
“他也不怕把那王八盒子掉茅坑里……”
“把汤盆递过来。”姥爷还是不听,其实特认真听。
福子一边递过来汤一边叨叨:“那小子杀人不眨眼,以前在河北杀了不少中国人。”
“你不是几个月没回家了嘛,今天回家看看。”姥爷打断了福子的话。
因为福子传递的信息已经够了,就是中野太郎身上有王八盒子枪,我姥爷要想怎么样别忘了这点,这就属于心照不宣的事儿,福子要是看不出我姥爷想干掉中野太郎那就是白痴。
“……今天……您不需要我?”
“是呀,今天下班早,吃得也早,我要有事临时叫个车就行了。”
我姥爷已经把话说到家了。
“那您最好到大沽路把角叫车,那人杂。”天津人管十字路口叫把角。
“人杂?”
“不会有人记住叫车的人。”福子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就差说您到那儿叫车杀了鬼子谁也查不出来。
“把那盘菜递给我。”姥爷更加沉闷地说。
“我把衣服洗了,挂院子里,您要是有时间帮我收一下。”这话等于告诉我姥爷您想杀中野太郎穿我的衣服。
“以后别在吃饭时候提茅房什么的,不雅。”姥爷王顾左右而言他。
“好嘞。”
福子觉得该说的说完了,我姥爷也觉得该记下来的也记下来了,俩人接着吃起来。
吃完饭,福子快速把碗洗了,连招呼也没打就走了。他的衣服挂在院子里,那是提前给我姥爷预备好的,姥爷摘了下来。进屋,换上福子的衣服照着镜子,还把鸭舌帽戴上,基本上看不出是他了。
我姥爷把枪找了出来,别在腰里,别了几次才感到舒服。我姥爷抬头仰天吐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出门了。
我姥爷背着个褡裢走在大街上,到了大沽路十字路口,果然乱哄哄的,车水马龙,熙来攘往,我姥爷在这里太不起眼了,不起眼的他叫了一辆路过的黄包车上去。
“去哪儿?”车夫问。
“火车站。”
车夫回头看看姥爷,问了一句:“不像出远门的呀。”
天津人就这点讨厌,好事儿,都是闲得难受,你管得着我出不出远门嘛,有你什么事!
“接人。”姥爷来得也快。
“怪不得呢。”还有来倒去 ( 天津方言 )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