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这种口吻批评福子,福子一点也不紧张害怕,连续夹了几筷子软炸里脊快速吃着。掌柜的端着菜过来:“曹先生,您吃好。”
“我没点这道菜呀。”我姥爷纳闷。
“今天我高兴,送您一道四喜丸子。”
我姥爷四下一看,每个桌子都送了一道,便对老板说:“给我来半斤茅台。”
“谢谢曹先生,您总是这么照顾我生意。”说完便向跑堂的喊,“二十六桌半斤茅台!”
画外音传来伙计的声音:“半斤茅台!——”
“老板,我们也要茅台!半斤!”
“我们要一瓶!”
于是好几桌人也跟着要茅台,这不起哄嘛,把老板乐坏了,送出去的四喜丸子又回来了。
“呵呵呵,要是一天死一个小鬼子就好了。”福子看着桌子叨叨。
“怎么?”我姥爷纳闷他这句话。
“那就每天都能喝茅台了,呵呵呵。”
“啧,饭桌上别说死字,不吉利。”我姥爷埋怨道。
“得!”福子一口把一个四喜丸子吞了。
“这么不雅,你慢点吃,管你够!”
他俩这一文雅,许冠华的父母倒霉了。他父亲一看表,九点半了,有点焦急,幸亏这时候我姥爷坐着黄包车来了。
“你们是许冠华的父母吧?”
“我们是许冠华的父母,接到您的信来了。冠华呢?”
“噢,里面请!”
我姥爷带他俩进了客厅,还对福子吩咐:“你在院子外面歇会儿吧,有事我叫你。”
福子点头走了,他拿着马扎坐在邻居们旁边加入聊天,邻居们正如火如荼聊着小鬼子被杀的事儿,事隔三四个小时,情节早演变了。
“一声响没听见,子弹就揳进鬼子小队长天灵盖上了。”邻居甲像个说评书的。天津盛产这个,一百多万人口,百分之八十是业余说书的。
“嗯?不是枪打的?”这话等于捧哏。
“我估摸着,是八路用神掌生生把子弹给拍进去的,就这样,这样,子弹就拍天灵盖里了,铁砂掌嘛!”
“嚯 —— 噢 ——!真他妈神了!”捧哏的最难,讲究捧在节骨眼上。
“不是天灵盖,是这!”有人都具体到穴位了。
“咱俩挂点嘛的!一盒哈德门?”天津人管打赌叫挂赌。
“我表弟他老婆的堂弟亲眼看见的,他还帮着抬死尸呢。”连出殡的都有了。
“嘛玩意儿!鬼子能让咱老百姓抬嘛!是他们自己抬走的!你这盒哈德门算输给我了!而且,你们听我说,别吵吵,而且,来无踪去无影,这手厉害,一点蛛丝马迹没有!”就要说到轻功上了,好像八路军个个都是燕子李三。
“那八路杀了小鬼子后会去哪儿呢?”捧哏的继续画龙点睛。
“要我,打死鬼子小队长立马找个饭馆喝几盅。”这点不好,把八路军说成享受型的,干点活就吃喝玩乐,这就是天津老百姓。
“喝几盅!你当人家八路是你哪,一斤衡水老白干一仰脖进去了。”八路军又成了武松,少于十八碗不过冈。
“那不醉了?”捧哏的话不多,句句在节上。
“醉了!转身接着拍鬼子中队长去了,铁砂掌嘛,不拍白不拍!”
“我听说八路个个都是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
“惹谁别惹八路呀,没你好果子吃。”这话倒是。
“你们瞎白话嘛。”又过来一位,“知道谁干的吗?”
最晚来的消息一定是最新的,大家都竖起耳朵,还集体知趣地给他一个卖关子的机会。
“霍元甲用霍家拳把子弹拍进小鬼子的脑壳里。”不等大家异议,立刻解释,“咱津门大侠霍元甲没死呀,潜回天津销声匿迹了,专门等小日本来咱天津暗杀他们。”
“嚯!——”
你想能不热闹吗,连死人都出来了。再聊,估计还得往前追溯,郑成功、辛弃疾、岳飞、赵云,最后能聊到刺秦的荆轲身上。直把福子听得痛快淋漓,仿佛鬼子是被自己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