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头几天，美美忽然问我：“妈，今年中秋节我们要不要去台大赏月？”

什么？中秋赏月？她的问题就像利箭一般射进了我的心房，一阵剧痛使我半晌答不出话来。

中秋节是一个象征团圆和欢乐的日子。它是属于多情儿女和恩爱夫妻的。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失伴的孤雁还有什么意义啊？是的，在过去我是很喜欢过中秋的，年年此日总要快快乐乐地庆祝一番，然而今年的情形已完全不同了，我们还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呢？这个破碎的心还哪能欣赏团圆的月亮啊！无知的小女儿，竟提出这个问题来。当时我真想责备她几句，可是面对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和一脸迷惑的小脸，又不想说什么了。我只是叹了一口气，低声对她说：“孩子，我们今年不去了。”

中秋的早上我出去买了一束鲜花和几样水果供在南兄遗像前。我默默地对他说：“亲爱的，你知道吗？今天又是中秋了！”

他给我的回答只是凄然的微笑。

晚上，我把孩子们都聚集在客厅里，给他们吃月饼和文旦。吃了一会儿，小明忽然发现他爸爸案前并没有月饼，就大声嚷着说：“妈，怎么不给爸爸摆几个月饼？”

我还没有回答，广儿就对她说：“爸爸是不喜欢吃月饼的，你知道吗？”

她的小哥哥接着说：“是的，爸爸不喜欢吃月饼，小明，你记得吗？去年中秋节我们从台大赏月回来，就在这里吃月饼，我们请爸爸吃，爸爸不要，你还拿了一个豆沙月饼硬塞到爸爸嘴里，把爸爸嘴唇染了一圈黑胡子，我们都笑死了。”

美美也说：“可不是！后来妈妈说爸爸不喜欢吃甜的，还是请他吃点水果吧，就端出一个梨来叫爸爸自己削皮，哪知爸爸削好以后，爸爸切一块小明就吃一块，结果只剩了一个心子给爸爸自己吃。”

小德又嚷着说：“是的，是的，我也记起来了。后来我们大家不服，还罚小明唱一支歌呢！”

这一下，大家都记起去年的事了。于是你一句我一句，把去年过节的事一件件都搬了出来，我坐在那里呆呆地听着，我的心本来已去到遥远的地方，由于他们的追述渐渐地回来了。

往事一幕幕重演在我的脑际，一会儿好像我们全家都在月下散步，一会儿又好像就只我和南兄两人坐在客厅闲谈；我们幻想着门铃响了，他推门进来的声音；又好像看见他笑嘻嘻地跨进门来，手上提着一篮水果，那里面盛着的是文旦和香蕉；又像是看到他把两盒点心盒子摆在茶几上，我忙着去解绳子，孩子们围拢来伸长脖子在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却站在一边看着我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