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里抬起眼皮翻了个白眼儿:“不然呢?你睡着了能彩排啊?你睡着了能穿着高跟鞋打电话啊?你睡着了能发完传真后还发个短信提醒对方‘传真已发请查收’啊?”
在一连串密集的机关枪子弹啪啪啪啪啪啪的扫射里,医生的脸“唰”地涨红了,咽了口口水,继续道:“第二种情况呢,是中枢性的呼吸暂停,比如患有脑炎或者麻醉剂过量等……”
顾里把她那张素颜的巴掌小脸,凑到医生面前:“这位大爷,你麻醉剂过量,还能彩排啊?还能穿着高跟鞋打电话啊?还能……”
医生的眼眶湿润了起来,他坚强地把场面撑着,继续说:“第三种情况,就是人体突然性的休克引起的呼吸暂停现象。”医生擦了擦汗,“我们初步诊断,是因为你身体瘦弱,而且有低血压,本来血糖就过低,再加上之前连续熬夜,而产生了身体报复性的休克睡眠状态……”
“报复性的休克睡眠状态?……你的意思是,我之所以突然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倒在地面上,是因为……”顾里似乎在思索医生的话,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我突然睡着了?”显然,顾里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在我看来,她宁愿是得了个什么病,也不愿意是因为这样丢脸的原因。
我在旁边有点儿想笑,但是我不敢,因为我怕顾里直接报复性地让我睡着。
正当我憋笑憋得有点儿难受时,我的电话响了。我还没来得及接起来,顾里的电话也响了。
——OK,我马上回来。
——OK,我马上回来。
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对着手机呐喊着。
“伏地魔也召唤你了么?”顾里挂掉电话,望着我说。
“没有,伏地魔是让他手下的食死徒Kitty召唤的我,他不屑于亲自给我打电话。”
“无论如何,还是快点儿回公司吧,因为听上去他的语气挺着急,感觉像是我们那栋大楼被金刚袭击了,要么就是有人在他的办公桌上放了一缸活鱼。”顾里从椅子上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肩膀。
“是啊,我记得上次汶川地震的时候,整个写字楼都摇晃起来,全公司的人都在尖叫的时候,他还镇定地坐在窗口,拿着一杯咖啡,看上去快要睡着了。”我回忆着宫洺无时无刻不呈现着的那种灵魂出窍的冷漠感。
“顾小姐,顾小姐,你现在就要走么?”医生看着我们两个起身准备离开的样子,叫住了顾里。
“不然呢?我在你们医院待了两天,每天乱七八糟输进去一堆时而透明时而半透明的液体——之前还有一袋紫色的看上去像蓝莓汁一样的东西问也没问我就哗啦啦地打到我的血管里去了我还没和你们算账呢——然后现在告诉我之前我呼吸停止的原因是我突然‘睡着了’!”顾里叉着腰,像一把圆规一样杵在医生面前。
“顾小姐,我们建议你还是做一个深度的全身检查,你体质很弱,太瘦了,你看你的朋友她就比你健康多了,而且听你的情况你的工作量也非常大,我们建议你还是做一个全身检查吧。”
“这位叔叔,我的这位朋友,”顾里伸出手指指着我,“她这叫健康?这叫肥胖好吗!一条S号的牛仔裤穿进去了就蹲不下来的人,能有多健康?一个站到体重计上就能让指针几乎转一个圈的人能有多健康?做人得实事求是,您一把年纪了您也别闹了,行了,您今天也别留我了,我已经在你们医院耗了两天了,我回头有空就来做个全身检查吧,我现在真得走。如果我不能迅速地赶回公司的话,我的呼吸恐怕得再暂停一回——用当下最流行的词汇来说,就是‘被暂停’,懂么大爷?”说完,顾里冲身后站着的那个护士小姑娘说,“大姐,你把我的衣服拿给我吧,顺便到门口帮我叫辆车。”
小护士满脸通红,像一颗突然被剥开的花生一般羞愤地转身走了。她的背影显得特别虚弱。
我特别佩服顾里的一点就在于此,她能够极其自然地把身边所有的人都当Lucy使。曾经有一次在公司开会的时候,她正低头看面前的会议材料,然后她特别自然地把喝空了的咖啡杯往她右手边的宫洺面前一推:“帮我倒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