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二月二日,是农历正月初三。这天午后,朱家桥十三岁的少年朱天宠跟着妈妈王玉荷到十八里外的周家舍参加婚礼。从家门口出发,一直走出村口,在前面挑着礼篮的妈妈始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他就知道妈妈心情不舒畅。
导致王玉荷心情不舒畅的是丈夫朱文进,因为一向说话算数的他,这次说话不算数了。
王玉荷结婚十几年,无论是回娘家,还是走亲戚,总是和儿子结伴,极少有丈夫同行。这当然有特殊原因:朱家桥是楚泽县境内拥有三千多人口的大村庄,朱文进是大队医疗诊所唯一有学历的正式医生,他不在医院,无人可以替代他精湛的医术。多少年来,担任所长的朱文进以身作则,没有紧要情况,决不轻易离岗。
但周家舍正日定在正月初四的这场婚礼,朱文进在年前就承诺了和妻儿一起参加的。这异乎寻常的破例,当然经过了缜密的考虑:
第一、很重要。这次结婚的是妻子唯一的舅舅的唯一儿子,他不参加实在有欠礼貌。
第二、走得开。农村人讲迷信、图吉利,新春头上视打针吃药为忌讳,除非实在挨不过去才到医院诊治。历年“五天大年”(正月初一到初五)期间,诊所实行双人值班制度,轮值人员基本上是在喝茶抽烟剥瓜子中度过一天的。
于是,朱文进提前做了科学安排。诊所共有八名医护人员,他在制定五天大年期间值班表时(初六诊所正式上班),把自己定在大年初二。这样,初三、初四、初五三天就全部腾空出来了。
没想到,昨天下午朱文进值班回来,却突然变卦了。他带着歉意跟王玉荷商量,说他母亲陆巧珍一年到头在外面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的,春节期间难得在家里多待上几天,如果他出门参加婚礼,三天两夜,母亲独自留守在家,心里该有多恓惶。因此,“玉荷,我还是不去了吧!”
王玉荷被他弄得猝不及防,但最终还是表示理解,答应了。
陆巧珍听说儿子不去参加婚礼,马上猜到他的意图,连说不必有人在家陪她,她一个人吃吃睡睡,到街坊邻居家串串门儿,挺快乐自在。这时倒是玉荷来劝,说文进是大队诊所主治医生,又是所长,肩上担着责任哩,万一这几天庄上发生急诊,就怕诊所里其他人处理不了,到时喊他不到,那不糟糕了?不去就不去吧,婚礼上人多马杂的,晚上歇宿安排得好还行,安排得不好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就让她和天宠去代表一下吧。
这样一说,陆巧珍才同意了。儿子做所长这些年,上面领导满意信任,下面群众尊敬信赖,全仗着工作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如果因为出门吃喜酒诊所里出了纰漏,确实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