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运用的大都是我们已知的概念,而不是新造的:二维,三维,四维,引力波,黑洞,光速……但在他那里,通过重新的组合和联系,形成了奇异的“武器”。
我觉得,无时无处,他都在探讨着两个问题:头顶的星空与心中道德。
他也尝试着把宗教和哲学进行结合。
他还完成了另一个结合:艺术和科学,而且十分妥帖而自然,又出人意料。整个宇宙的毁灭和再生——那就是最大的艺术。美学和物理学,合二为一。
最感动的,他还描写了绵延无数个宇宙的伟大爱情!
刘慈欣重新建构了我们对文学的认识。文学可能并不是我们原本想象的那样的……就像刘慈欣在书中写到的,今后,文学只能用数学来表现。
文学当今的困境,可能仅仅是一个智力的困境。
刘慈欣是三体人?是“歌者”?是“归零者”?还是上帝?
现在来看,我在读《三体2》时说过的那句话——“人类应该向刘慈欣致敬”,是完全正确的。
刘慈欣很有可能是第一个把中国人的思维,整体地从黄土地上搬到天空中去的人。我看到温家宝为袁隆平手书的一纸生日贺词,称赞袁做出的巨大贡献,便想到,刘慈欣得到这样的荣誉,也不为过。
不是说,前辈的人们没有这样做,但是,时代和条件在那时还没有成熟。
前些天,我收拾房间,才吃惊地发现,这些年来,中国竟然出版了那么多的中文科幻书!十几个箱子都装不完。说心里话,我还是很感激这个时代,它虽然让人不满足,但它让我们可以坐下来写科幻,而且产生了像刘慈欣这样了不起的作家。
我们要是早生十年、二十年,在那场浩劫中消耗掉最有价值的生命,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啊!十年、二十年,这在宇宙中,又算什么呢?
但在刘慈欣这座高山面前,我们今后真的就不能搞科幻了吗?
也许不。
他树立了标杆。这将激励我们。
哪怕作为上帝,他也只提供了宇宙许多解释中的一种解释。他打开了一扇门。还有很多门,等待我们去试探。
他自己提出的一些问题,也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包括他在结尾留下的大小宇宙和新旧宇宙的悬念。
他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完成得圆满,一如他在开头写的“笔者只写框架,以便有一天能把所有信息和细节填充进来……”
他还有一些还没有得来及精打细磨。
但愿,这些不仅仅是我们的自我安慰。
然而,可怕的是,读了《三体》系列,我们可能已经被“惯”成了一种特别的口味,对其他的缺少刘氏感官冲击力和心灵感撼力的科幻,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而且,问题的要害处在于,我们可能并不具备刘慈欣那样的智力。
在人类的已知历史上,爱因斯坦只产生了一个。
在宇宙的已知历史上,上帝也只出现了一次。
韩松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常务副总编辑
新华社对外部副主任兼中央新闻采访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