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是头一回走进枫树林。她没想到,傅寒会对她说,到林子里转转,或者说,她没料到这么快。她和他还没说过几句话。钻进林子里,她才发现林子很深。脚底下的泥土有些松软,风在树叶里穿梭,他伴着她,她觉得被他笼罩了。不时有抱成一团的恋人,靠在树杆上,身体与身体之间没有一点空隙,喘息的声音很粗,她听得面红耳赤。他们在胭脂河边的堤坝上坐下来。这条堤坝挺长,远处也有几对恋人坐着,但听不到彼此的悄悄话,互相看不清对方到底是在接吻,还是在交谈。穿过林子的时候,西西记得,傅寒拉了她的手。因为刚进林子,眼前一片漆黑,他就拉着她的手,为她引路。到眼前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又自觉地松开了手。他的温度一直留在她手上。她和他面朝胭脂河。她想起那首歌,“十八岁的哥哥哟坐在河边”。她问他听过没有,他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听这些早已入土的歌。她也觉得好笑。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看河里阴暗的倒影。对面的房子,还有船,在灰暗的夜色里,显得神秘。那些住在房子里,住在船里的人,都在干些什么?
“我借几盒齐秦的歌来给你听,你肯定喜欢。我们班同学都为他发疯了。什么《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大约在冬季》《冬雨》,都很好听。”他说。他看着她。看得见她在笑,在眨眼睛。她背后一片朦胧。她的脸总是那么苍白。她弯了一下腰,她的长辫子掉了下来。她直起身来时,长辫子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编辫子要花很长时间吧。”他把辫子放在手心玩,用发梢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
“三股辫子,很容易,要是编四股的话,就难了,而且自己给自己编不好。”她把辫子夺过来,让它垂在胸前。关于辫子,她显得很有研究。他空着手不动,仿佛辫子还在他的手心。
“那,我来给你编四股辫子,好不好?”他说。
“男孩子笨手笨脚,哪里编得了。”她扑哧笑了。
一条小鱼蹦出水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妈以前也留辫子,我小时候给她编过的。”他证明他真的会编辫子。她想象一个儿子给母亲编辫子的情景。他编得歪歪扭扭,乱七八糟,他的母亲照旧乐得合不拢嘴。
“真的,西西,你应该相信我说的话。”见她发愣,他叫她的名字。
“我相信你,你妈妈很爱你。”她脸上的笑容像那条小鱼,藏进了河里。
“谁的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这有什么好羡慕呢?”他说,忍不住又捏起了她的辫子。这回他的手触到她的肌肤,因为她的辫子紧贴着她的脖子。她身体一紧,像被人碰了一下的含羞草。他只是拿她的辫子。她的心却不平静了。不平静,像那只乌篷船一样晃啊晃。
“我都不知自己怎么长大的。你不知道,我在猪圈里呆过呢。”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