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厌恶女色,更不是他们说的性取向有问题。他是舍不得那两百块台费。两百,运气好的话,可以淘到一只晚清民国的铜香熏盒了!这样一搂一抱,快活固然快活,但香熏盒没了!快活是个什么东西?它是个转瞬即逝的东西!像彩虹,如泡影,仿佛春梦。而香熏盒却不一样了,它镂空的盖,小巧精致的身影,它深沉的铜色,温润的包浆,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它是经历了人世沧桑的旧物,曾经有人,也许不止是一个人,与它朝夕相伴。那镶着紫铜的手工雕花盖子里,轻柔飘出的香烟,曾给人以多少心灵的享受和安抚?时光流逝,曾经拥有它的人,尔今又在何方?人生苦短,只有物才是永恒的。几小时的依红偎翠软玉温香,很快就无影踪了。而一枚雅致的铜香熏盒,却依然可以安置于案头,与君相伴晨昏,向你无言地叙述它或平淡或不凡的过往。只要你的生命还在,只要你不将它易手于人,它便与你不离不弃,相守如一。
到了结账的时候,阿立死活不肯付小姐台费。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并没消费。接管了该小姐的哥们,当然也是坚决不付这额外的两百块。阿立涨红了脸:“是你消费的,当然要你付!”
“我消费?”哥们说:“我是帮你忙,才叫她坐到我身边的。我有一个妹妹了,看你的妹妹被冷落,我怕她太没面子了才英雄救美的!”
“你自己打了双飞,却要我替你买单,世上没有这样的冤大头的!”
“阿立你嘴干净点!我怎么打双飞了?你选了人家,却对人家不理不睬,你是一点道德都没有!既然不需要,就不该把人留下!”
“是你们叫进来的,我又不要!你们说这个好这个好,要我留下,我也没说要!”
“阿立你耍赖是不是?人是你的,你不理不睬,把人家晾在那里难堪。我只是废物利用,台费肯定还是你付,各付各的。这种风流债,旁人不能替你付的!”
僵持不下之际,小姐真的哭了。妈咪来了,身后站两个男人,一个光头,一个板寸。臂上都刺青。在这样的氛围下,协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阿立的台费,由他和那哥们各付一半。
在确定师父惠让的黄玉镯子并非和田黄玉,而是出于北方的岫岩玉后,阿立的心,几乎是破碎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心开裂的声音。他找到师父,希望退款。师父却对他说了两点。一,东西肯定对的。和田黄玉实在稀珍,能有幸亲见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说假的人,一定是外行!把假东西认作是真的,当然是外行。而将真东西看假的,那就是外行中的外行了。是大外行,是大蠢货、大傻逼!师父的眼里,露出了凶光。他说的第二点是:即使退一万步讲,这件东西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不是黄玉,这也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你自己!古玩行从古到今都是这样的,凭眼力吃饭。什么样的眼睛,看到什么样的东西。东西自己会说话,就看你听不听得懂。买对了,捡了漏,你偷偷高兴,也不会想到来贴补我,再给我一点钱。而发现买错了呢,却不怪自己,却来找我退钱。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所有的便宜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吗?
阿立咬着牙,把当时只值二十块的镯子藏了起来。他的心在滴血。什么是教训?这就是血的教训!什么叫交学费?这就是昂贵的学费!他决定,这只镯子,他会永远保存,即使它一文不值,也不会将它扔掉。它是一个见证,告诉他人情是什么,告诉他眼力有多重要。告诉他古玩这一行,除了知识和经验,断事识人也许更重要。告诉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可相信任何人和任何美好的话语!只有让东西自己说话。而要听懂物的语言,就要靠自己多看多听多想多读书多学习,并且与狼共舞。
好在不管妻子如何大发雌威,阿立都没有交代出藏私房钱的犯罪事实。他只是说正好单位被评为精神文明标兵,发到了一笔奖金,没有上缴,便买了这只镯子。几乎痛哭流涕,保证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