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上似有人,车篷破旧不堪,车窗上的挡布已破碎残缺。我牵上飞红巾,走到牛车之前。驾车的是一老者,老人灰衣粗布,蓬头垢面,齿黄鬓白,望见我时大惊失色,眼中满是惧怕。
他着汉服束汉发,当是汉人。我走上一步,对那老者微微一笑,“老人家,我和我的家人途中遇到匈奴兵,父亲母亲都没有了,师傅也去了,现今要回长安老家,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捎上丹心一起回中土?”
那老人一听说此事,就皱起眉头犹豫起来。车篷里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老伴呀,外头是谁呀,怎如此喧哗?”
“是一个长安的毛头小子,爹娘都没了,师傅也去了,想要我们载他回去!”老者放亮声音应答。
“既然同道,那就带上他吧,我们不也回长安吗?”老妪声音虽显老迈,可言辞和蔼。她愿帮助我,我满心感动。
“此去长安城相隔万里,我们所带干粮炭火不多呀!况且……况且我们家阿黄也载不动呀!”老者叹息。
“我可以骑我的飞红巾,老人家,请您收留丹心吧,丹心给您磕头!”我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请您带上丹心,您若是不救丹心,丹心必走不出这雪原的,定会和父母、师傅一同毙命于此……”
那老妪似听到我的哀求,竟探出身来。她双鬓微白,可额头饱满,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目光中带着暖意。我对她抿着嘴笑,口中恳求道:“求您施恩,大娘!”
“你爹娘都没了?”她目光爱怜。
“师傅也没了。”我点点头。
她招呼我去她身边,对着我微微一笑,和蔼可亲,“老伴呀,这孩子身世可怜,我也喜欢,说什么我都要带上!”
“我拗不过你,可老伴呀,这孩子来路不明,我安不下心呀!”赶车的大爷对我颇有顾忌,并不乐意收容我。
可他还是默许了,我兴奋难当,在他们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大娘,谢谢大爷!”
那老妪拉着我的手将我扶上车,车内热气扑面而来,原来车中生着炭火,上方暖着一个小陶罐,漫着氤氲雾气。
对着眼前的老妪,我再低下身子拜了拜,“谢谢,谢谢大……娘……”
我将“娘”字咬得特别重,救命之恩以死相报也不足偿,他们可比我的父母。
“你这一声娘叫得我舒服,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你可以称我娘的。”
我破涕为笑,实在难挡那股直触心底的暖流。我鼻子酸酸的,当即又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娘!”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叫娘,心里似有团火焰升起,可将这冰封的大地融化!
阿娘拉开陶罐的盖子,以手里的木勺盛了满满一大碗粥,递给我道:“喝吧。”
看着木碗里白花花的米粥冒出的雾气,我的舌头似要掉进这碗里,泪水禁不住洒落在这白亮亮的米花之中。
“慢点吃,慢点吃。”阿娘拍拍我的肩膀,“几天没吃东西了?”
我眼含热泪,“今天第三天!”
阿娘重重咳了声,我担忧地上前,她却淡然一笑,“老毛病了,能回长安就好。”
我心一酸,“阿娘,我定请人治好你的病。”
阿娘抚抚胸口,又摸摸我的脑袋,“真是傻小子,赶紧喝粥吧!”
碗里的粥还剩半碗,我却再也不愿独享,捧着那碗粥欲出车篷,回头对阿娘说:“阿娘,我的粥要分一半给我的马儿,它是全天下最好的马,它救过丹心,丹心不能让它受委屈!”
“这……”阿爹明显为难,眉头皱得老高。
“去吧!”阿娘不看阿爹一眼,爽快同意。
飞红巾很快吃好,我上了车,里头的炭火已然熄了,成了粉灰。我闭着眼睛倚靠窗子,迷糊中听得阿娘叹了句:“你阿爹也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愧疚得说不出话,泪水刷刷而出。
“阿爹,我的马儿也可以拉车的,它脚力好,可以快些!”我佯装睡醒,出了车篷坐在阿爹身侧,要求和阿爹一起赶车。
阿爹侧目望望我,淡淡说了句:“好吧!”
“阿爹,你和阿娘坐车里,这马儿只听丹心的话!”阿爹依言进了车里,我会心一笑,将车架架好,替飞红巾拴好鞍鞯,“好马儿,委屈你了,你要跑快点,要多出几分力气,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