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揣度不出皇上心意,皆噤若寒蝉。皇上长叹一声道:“匈奴来使,朕已细细盘算,具体事宜交由太子负责。两越虽属我大汉,更设有桂林、象两郡,可毕竟山高路远,并不亲和。东越王骆望受刘濞蒙蔽,如今终得悔悟,大汉仁义,依例当厚之。”
在列朝臣都小声议论。我呼吸凝滞,大气不敢喘一口。刘濞,他竟是几日前被杀死的。我原以为他早在我来长安前就溃败身亡了,原来不是的!我的心一寸寸揪紧,胸口透不过气,我压抑着自己,方没滴下泪来。我和刘濞无甚情分,怎会这般难受?难道是因为他是我的生身父亲,我不能逃脱与他之间共有的血缘吗?
皇上在众人议论中接着说道:“刘濞虽是图谋叛国,可毕竟与朕同为宗室,朕又曾不慎击伤过太子代,朕意保全刘濞尸骨,归葬吴地,保留封国。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臣认为吴国封地不可再保全。”上前的是带我入宫的长安都尉汲黯大人,只听他细言,“陛下能让刘濞尸骨埋骨故乡,这已是对刘濞莫大的恩赐了。当日征伐吴国,众将士的决心,丝毫不逊色于当年越王勾践讨伐吴国雪耻,进则思赏,退而思刑,直捣广陵城,誓要生擒刘濞。陛下念及万千战死的将士,诚当慎重思虑。何况据臣所知,刘濞除乙酉年得一子远送匈奴作人质外,膝下已无子嗣,若再保全吴国封地,恐有不妥。望陛下三思。”
乙酉年得一子,远送匈奴作人质?说的不正是我吗?我丢了魂似的默念这句话。
“望陛下三思!”全殿的大臣跪地山呼。我这才回过神,发觉手指被刘彘紧紧地抓着,不住摇晃。我呆呆地望着刘彘,他的面上满是焦虑,定是我苍白的脸色吓着了他。
刘濞作孽谋反,还将我用作谋权的工具。虎毒尚不食子,他怎对我这般残忍?何况,皇上不是说要“全其尸骨”吗,这般英明宽厚的决策,怎不是刘濞最好的下场?
“以国为重,以义为重!”师傅的话言犹在耳,我怎就这般懈怠了?我心里是有恨的,可我恨的是伊稚斜,我恨的是他!
皇上眯缝双眼,俯瞰众人,我心里莫名释然,不再纠结刘濞死讯,反倒为皇上“全其封地”一说深感触动!皇上是巴不得吴国收归朝廷,各路诸侯各自为政各分天下的局面只能存于周朝,大汉的天下在天子手里,只能越合越紧。
“诸位大臣所言皆是为天下人谋虑,朕已有决断。传朕旨意,三日后将刘濞棺椁归回广陵,择好风水宝地,以王礼葬之!接迎匈奴以及两越来使之事,还劳各位爱卿多与太子商议。”皇上作定决断,喝令退朝。
群臣散去,除了皇上,独我和刘彘立于朝堂之上,偌大的朝堂顿觉空旷,渐生寂寥之意。
皇上向我一步步走近,我尽量压低自己的眼睛望他,不使自己太过无礼。
“丹心!”他启声唤我,“你也姓刘,是也不是?”
我应答着承认,听师傅说过“非功不侯,非刘不王”,我多希望仗着这刘姓,多得一分威信,助我完成心中所愿。
他抚着我的头,目露关切,所言也并不拘泥于姓氏,“大汉素来讲究礼仪,明日由彘儿领着你去曲台殿跟太常丞王臧学司仪可好?”
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惭愧,皇上对我真是照顾爱护有加,可一想到自己在大殿上失仪,确实疏忽,犯了过错。
“丹心定会好好听从太常丞教诲,皇上勿念!”我磕头谢恩。皇上招呼着刘彘,又将他抱入怀中,“能驭飞红巾者,自非凡俗之辈,彘儿当明白。”
闻言,我惊愕地望着皇上,见他宠溺地点点刘彘鼻尖,刘彘似有些明白皇上所言,嘴角也噙着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