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喝会儿茶吧,”徐爵趁着酒意,故意说一阵粗话,这是他寻花问柳的惯用伎俩,看着美人儿粉脸气乌,他心里才有十二分的快活。他瞟了一眼还在咬着嘴唇怄气的柳湘兰,指着挂在墙上的琵琶问,“柳姑娘想必是曲中高手?”
“谈不上。”柳湘兰冷冷地回答。
徐爵哈哈一笑,说:“我徐爵生平有一大爱好,就是喜欢看美人儿生气,今天又过了一把瘾。柳姑娘,你暂时下楼去消消气,我和胡大人谈点正经事,待会儿,再一边喝酒,一边听你唱曲儿。”
柳湘兰如释重负地下楼去了。
听着柳湘兰在楼下指桑骂槐地训斥丫鬟,胡自皋小心翼翼地说:“徐大人,你的怜香惜玉的方式,好像和一般人不一样。”
徐爵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说:“再好的女人,也不能宠她。否则,她就会把你缠得透不过气来。”
“好哇,”胡自皋称赞,“你这是温柔乡中的孙子兵法。”
“胡大人,我这个人快人快语,有话喜欢明说,现在请你告诉我,你见我有何事?”
比起刚才与柳湘兰讲话时的疯态,徐爵已是判若两人。胡自皋这才领教到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他下意识抬眼看看这位大管家,只见他的两道犀利的目光也正朝他射来。
胡自皋毕竟是官场老手,他很自然地躲过那目光,微微一笑说:“徐大人这样子,倒像是个审案子的。”
“官场复杂,我不得不小心啊。何况我家主人一向洁身自好,始终恪守大明祖训,不与外官交往,因此也总是告诫我等,不可在官场走动。”
听了徐爵这番话,胡自皋在心里忖道:不在官场走动,你那兵部的勘合是怎么来的?但出口的话,却又是肉麻的奉承了:“冯公公的高风亮节,在天下士人那里,是有口皆碑。徐老爷在他身边多年,耳提面命,朝夕熏染,境界自然高雅。”
“你还没说呢,找我究竟何事?”徐爵又开始追问。
胡自皋看看徐爵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已有几分不快。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自己好歹是朝廷的六品命官,哪容得你这样盘三问四。但一想到冯保,窝囊气也只好留下自己受用了。
“下官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只是仰慕冯公公的声名。”胡自皋说。
“我虽然与胡大人今日见面,但早有耳闻,”徐爵说,“金榜题名后,一路放的都是肥缺,守制三年,虽然让人奏了本儿,但有惊无险,依然升了个正六品。这事儿,你还应该多多感谢高阁老。”
高拱与冯保的矛盾,胡自皋早有耳闻。听徐爵故意点出高阁老来,知道他对自己有所提防,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下官与高阁老并无交情,只是托人求他说了一次情。”
“这话倒实在,”徐爵点点头,“像你这种六品官儿,在京城衙门里,哪间房里都坐了好几个。高阁老哪里都认得过来?你一不是他的门生,二又没有乡谊,他哪能格外照顾你?遇上什么事儿,拿银子抵上,抬手放你过去,送个顺手人情,总还是可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舍得花银子,顺手人情哪个不会做?盐运使判官你做也是做,别人做也是做,就看谁会办事,胡大人,你说是不是?”
“是,是,”胡自皋连声附和,“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千古至理。”
“我看高阁老就不成心帮你。虽然你升了个工部主事,还是南京的,这是个什么官儿嘛,穷得家里连老鼠都跑光了。你花了多少银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花了钱买来一股子穷酸,这不明明是捉弄人么?”说到这里,徐爵顿了一顿,看到胡自皋在勾头思考,又接着说,“胡大人,鄙人有句话想提醒你,又想到初次见面,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胡自皋抬起头来。
“那就恕鄙人无礼了,”徐爵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说,“你虽然也算是个老官场了,但其中的道道儿,你还没有估摸透。”
“不才愿闻其详。”胡自皋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