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皇上,是我大哥大婚那日。
我大哥叫柳埕,是我爹唯一一个儿子。
我爹在京中权势滔天,深得皇帝倚重,独子却弃仕从商。起初我爹十分反对,软的硬的折腾了我大哥许多年,我爹拗,奈何我大哥比我爹更拗。
折腾了这么些年,我爹虽不再反对,但也不看好。可我大哥是个好强的人,凭着一己之力,捣鼓起了茶叶生意,而且越做越红火,茶庄已经开了很多分号。我爹这才不再说什么。
大哥大婚那天,皇上再次赏脸驾临了丞相府。听到皇上要来,我高兴得拽着我爹直蹦。
我是女眷,不能见客。可是外面热热闹闹的,我又着实心痒痒,于是便偷偷溜到了凝辉堂旁边的树林里。
再次见到皇上,是在树林里的一株桃树下。
彼时正是春日,阳光最好的正午,我站在一株桃树下,扒拉着桃枝往外望,想着就算瞅不见皇上,能瞅着一片黄色的衣角也行啊。
我正往外望着,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就看见了那身令我魂牵梦萦的黄色衣服。
再次抬头,再次对上那双眸子。
我傻乎乎地盯着他看,眼睛都忘了眨。皇上伸出手,轻轻地覆上我的眼睛,嘴角的笑很温和。
他说:“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你再这样盯着朕看,朕就要把持不住了。”
我这才听出他是在调戏我,瞬间羞红了脸。皇上笑着把手拿开,桃花开得正好,他伸手折下一枝,插在我的鬓发上,还顺手帮我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很快,一个小太监找了过来,他收回手便随着小太监走了,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问我:“会一直在这里吗?”
我起先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下才有些明白,瞬间心如擂鼓,他这是想向我承诺什么吗?
我红着脸点了下头,他笑了。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眉毛斜飞入鬓,宛如天神般英气俊朗。
他笑着对我说:“那就在这里等着朕。”
我怕他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看他转身就要走,慌慌地跑上去说:“我叫柳闻莺。”
他的嘴角还在上扬:“朕知道。”
对视了片刻,我提着裙角跑走了,因为女孩子这时候总要表现得娇羞一点,虽然我很想再多看他几眼。
回了房间之后,我对着床头“蕙心纨质”那四个被我写得歪七扭八的大字一直傻笑。
那枝被他别在我发间的桃花,我小心翼翼地插在瓶子里养了起来。可惜没过几天,花还是枯了。最后一片花瓣落下之后,我把光秃秃的树枝收进了梳妆盒。
行了及笄礼之后,我便安安心心地等着他。我爹是丞相,丞相之女入宫,按理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而且,他说过了,说要我等着他。他是皇上,君无戏言。所以我等得很安心。
因为我长得也不丑,又是柳相嫡女。所以行完及笄礼之后,京城里来我家求亲的王公子弟还挺多。
我不急着嫁,我爹本也不急,却不知为何在一次早朝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抽了半晌的烟斗。晚饭的时候,就和我提起了婚事。
我爹愁眉苦恼、废寝忘食地在一堆人里挑了又挑,比处理国家大事都上心。我害怕我爹真从那些人里挑出来一个,把我给嫁了。于是特别孝顺地挑了个时候去给我爹送甜汤喝。
我爹挑出几个问了我的意见,我七拐八拐、特别矜持地绕着弯子夸皇帝。我爹听出我什么意思,皱着眉头说:“莺儿,爹是不会把你嫁给皇上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爹真的就没把我嫁给皇上,在一堆人里千挑万选,指定了皇上唯一的亲弟弟——宁亲王肖随。
我爹没把我嫁给皇上,却在收了宁王府的聘礼后,一顶轿子把柳闻月抬进了宫。柳闻月入宫前,还特意来看了看我,甚至还蔑视地看了眼我挂在柜子上的那幅字——“蕙心纨质”。
我知道,柳闻月又赢了。我们两个从小就喜欢争,争到最后,她还是胜我一筹。
柳闻月一入宫就封了蕙妃,赏赐紧跟着也到了柳府。
我照旧跪在凝辉堂,听着宫里来的公公念圣旨,觉得真是特别讽刺。
明明是看着我的眼睛夸赞的我,转头竟成了别人的封号。
圣旨听了一半,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径自站起来跑走了,依稀听得身后我爹似乎在向宣读圣旨的公公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