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曼(1903—1965)初嫁王赓,完全听从父母之命。表面看去,王赓的履历相当光鲜,他毕业于清华园,留学于美利坚,先在普林斯顿大学主修哲学,尔后转入西点军校攻读军事科目,与二战时期的盟军统帅艾森豪威尔是正宗的校友。归国之后,王赓被誉为军界前程远大的“希望之星”。1918年,他荣任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武官,起点不低。才不过二十多岁,他就出任哈尔滨警察局长。这样一位允文允武的郎君,陆小曼想挑刺都挑不出来。
陆小曼的父亲陆定(字建三)是前清举人,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是中国同盟会的老会员。回国后,陆定出任过北洋政府财政部的赋税司长,其后,又担任了多年的外交官。他共有九个儿女,存活下来的只有陆小曼一人,娇娇女自然被父母珍视为掌上明珠。陆小曼毕业于上海圣心学堂(法国教会学校),法文基础很好,此外还修习了英文,读原版的外文小说,如履平地。她擅长歌舞,吟诗、作文、绘画、弹琴也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确实堪称才女,加以明眸善睐,尽态极妍,自然是内慧外秀的名姝。当时,“南唐北陆”的艳誉叫得很响,在社交圈中无人不知。“南唐”是上海的大家闺秀唐瑛,“北陆”就是北京的陆小曼。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初,在北平外交部的交际舞会上,娇巧玲珑的陆小曼占尽锋头,哪天舞池里看不到她的倩影,四座就会为之不欢。中外男宾目眩神迷,定力不够的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求爱者和求婚者却总也踩不中步点,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她父母也不知婉拒了多少膏梁子弟,最后才慧眼识英雄似地挑定了王赓这位东床快婿,毫不迟疑地将芳龄十九的掌上明珠许配给他。从订婚到结婚只花了一个月时间,是不是太仓促了些?许多人不无醋意地祝贺王赓,祝贺他冷手拣了个热饽饽,也不知前世筑了多少桥,修了多少路,积攒下大把大把的功德,才换来这辈子艳福齐天!当然,也免不了有人在背后唱上一、两句反调:可别把话儿说早了,这件事还指不定是福是祸呢。王赓与陆小曼的婚礼在北平海军联欢社举行,排场真够大的,光是女傧相就有九位之多,而且都是曹汝霖、章宗祥、叶恭绰这些名流高官的女公子,观礼的中外佳宾足足有几千人之众,无论怎么讲,都算是轰动京城,极一时之盛!
品貌上乘的陆小曼,她的如意郎君该是个什么样儿?没谁说得清楚。王赓仪表堂堂,不乏英武气概,却对男女风情不求甚解,于文艺虽然不无爱好,又怎及徐志摩娴熟精通?王赓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事业狂,满心想的是如何平步青云,出人头地,居然不智到把个貌美如天仙的年轻妻子撂在冷冷清清的香闺,就好像把一件顶级的艺术品搁在深锁重门的祖屋;也不分点精力去好好地慰藉慰藉,温存温存。艺术品没有人性,任你如何冷落它,即算尘灰满面,它也绝无怨尤;美人却有灵性,她若是不甘寂寞,就绝不会寂寞。且听小曼在《爱眉小札·序》中的一段自述:
婚后一年多(我)才稍懂人事,明白两性的结合不是可以随便听凭安排的,在性情与思想上不能相谋而勉强结合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一件事。当时因为家庭间不能得着安慰,我就改变了常态,埋没了自己的意志,葬身在热闹生活中去忘记我内心的痛苦。又因为我骄慢的天性不允许我吐露真情,于是直着脖子在人面前唱戏似的唱着,绝对不肯让一个人知道我是一个失意者,是一个不快乐的人。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无意间认识了志摩,叫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更用真挚的感情劝我不要再在骗人骗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毁灭前程,他那种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转换了方向,而同时,也就跌入了恋爱了。于是烦恼与痛苦,也就跟着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