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锷我行我素,三天两头跑云吉班,常常在小凤仙的香闺中过夜,刘侠贞忍无可忍了,扬言要回南边去。蔡锷说:“好啊,我正想把小凤仙接回家来。”刘侠贞生性刚烈,见蔡锷对她情意已冷,也不想再受眼前气,勉勉强强维持这个家庭,至于督军夫人、将军夫人的地位和名分,她并不看重。打从一开始,蔡锷的母亲王老太太就同情儿媳妇,只要逮住机会,她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数落儿子的不是,还说北方的冬天漫长,老窝在家里,她不习惯,媳妇回南边,她也要跟着回去。平日十分孝顺慈母的蔡锷这回居然没讲一句慰留的话,倒有些高兴的样子。老母和贤妻都离京南下了,蔡锷长舒一口气。他假戏真唱,招招式式见功夫,连袁世凯也没有识破他导演和主演的苦肉计。
蔡锷住在京城演乐胡同,与皇四子岳家天津一位徐姓盐商为邻。袁党特务侦知云南方面多次派密使与蔡锷暗中交往,袁世凯怀疑蔡锷蓄有异心,当即命令军政执法处假借搜查徐宅为由,“误入”蔡锷家,翻了个底朝天,原以为能搜到蔡锷与南方革命党暗通款曲的铁证,可没想到动众劳师,一无所获。事后,他们狡赖说,因执法人员看错门牌,造成误会,这个借口破绽百出,难以自圆其说,中外舆论一片哗然。军政执法处的负责人陆建章被迫登门谢罪,还装模作样地枪毙了一个小角色吴宝鋆。蔡锷受此一惊,自知京城已非安身之地,于是当机立断,三十六计走为上。
蔡锷打算在袁世凯鼻尖下玩一回“人间蒸发”的魔术,小凤仙当然不会阻拦,她毅然决定与爱人生死相依,荣辱与共。蔡锷沉吟良久,摇头说:
“此次我挣脱樊笼,是要向袁氏开战,戎马关山,千难万险,无暇顾及其他,你还是留在京城较为安稳。待到功成之日,我一定与你会合!”
小凤仙以大局为重,不再固执己见。她为情人斟酒,为他唱歌,也为他流泪。她内心有个不祥的预感,这一别将是他们的生死永诀。蔡锷握紧小凤仙的手,眼眶已经湿润。家中虽有发妻刘侠贞和如夫人潘蕙英,但她们只认他为夫君,唯有眼前这个身陷尘网的女子才洞悉自己的肝胆胸臆,才堪称红颜知己,从小凤仙这儿,他品尝到了爱的滋味。蔡锷动情地说:
“待了却国事,我必解甲归田,与你偕老于长林丰草,不负你今日的一往情深!”
1915年11月10日,是个大雪天,哈汉章为祖母八十寿诞宴客于钱粮胡同聚寿堂,蔡锷与哈汉章早年同窗,交情颇深,自然前往道贺。当天,还有名角谭鑫培和小叫天演剧。蔡锷对哈汉章说:“今天大雪封门,在这儿可打长夜之牌。”于是,哈汉章托好友刘成禺安排,蔡锷又握着刘成禺的手说:“我跟你做了三年的牌友,今天要畅聚一夜,你可要谨慎挑选对手。”刘成禺点了两个人的名字,张绍曾够癫,丁槐够笨,行不行?就这样吧,蔡锷点了点头。为了避人耳目,牌局移到聚寿堂隔壁的云裳家,蔡锷还叮嘱侍者,演剧时不必来请他们。四人鏖战了一整夜,一直拉开窗帘,暗探可以看到房中灯火辉煌,蔡锷摸牌出牌的姿势十分潇洒。快天亮时,蔡锷出去上厕所,衣帽都挂在显眼处,片刻后,他重新入局,也就在这时侍者进房掩拢了窗帘,冻得瑟瑟发抖的暗探并未在意。又打了一圈,蔡锷提出撤局,他有急事要到总统府应卯。于是,蔡锷告辞哈汉章,从侧门出去,乘车直入新华门,门卫感到惊讶,以为是总统紧急召见。那些死守在哈宅外的暗探仍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蔡锷赌兴犹酣,正拍出红中、白板、发财呢。蔡锷来到总统办事处,侍者也惊讶于他的早到,蔡锷推说是怀表快了两小时,他故意当着侍者的面打电话给小凤仙,约她中午十二点半到某某地方吃饭。他还在办事处里转悠了一圈,然后趁人不留神,由政事堂出西苑门,乘坐三等车去了天津,从恩师梁启超手中拿到直开日本横滨的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