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Manuel昨天买啤酒的那个小卖部,在拥挤狭小的空间里,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是整齐的啤酒饮料的瓶子和各种牌子的香烟盒子,旁边的架子上放着报刊杂志,玻璃柜台上摆着两台唱机和混音台,小卖部的老板在柜台里微笑着招呼顾客,像往常一样收钱卖烟卖酒,临时租来的音箱里大声地播放着Electro舞曲,站在柜台一角穿着深蓝色大衣和浅色围巾的中年人就是DJ Hell,他神情专注地在唱机前放着唱片,就像是在一个上千人的俱乐部里一样,此刻在小卖部前挤满了从家里出来准备坐地铁去各个俱乐部度周末的年轻人,他们每个周末的夜晚都是相约从这里出发,而今天却与别不同,有人兴奋地问那个人是DJ Hell吗?有人上前和他友好地打招呼握手,就像是他的邻居或者老朋友,有的给朋友打电话发短信转述这里发生的一切,人越聚越多,一会就把Eberswalder Straße地铁站口围得水泄不通,转眼间把一个普通的小卖部神奇地变成了柏林最酷的俱乐部。
我走到柜台前跟DJ Hell打招呼,大声地告诉他我来自中国,本来打算约他的采访,但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DJ Hell非常友好地说一会等他放完音乐以后就可以在这里接受我的采访,我问他大概会放多长时间,他摊开双手耸起肩膀作了一个不知所以的动作,我理解地说等他放完再说,此刻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转过头我开始跟他的经纪人聊起来,他说DJ Hell就住在这附近,他和这家小卖部的老板很熟,经常路过这里买瓶啤酒,也是这里的老客户。作为开创柏林电子音乐的先锋人物,DJ Hell经历过柏林俱乐部的黄金时期,他觉得现在柏林的俱乐部变得越来越无聊,失去创造力,人云亦云,他刚刚去阿姆斯特丹参加在那里举行的ADE,那是一个集合了世界各国大型电子音乐活动的主办者、著名的DJ经纪公司和俱乐部策划人的交流大会,回到柏林后他就突发奇想,下午临时告诉公司里的工作人员去租来音响,并且通知小卖部的老板晚上他要在这里放音乐。他说其实这种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而真正需要的是一种冲动和勇气,这才是电子音乐的真实属性,它应该属于人民,属于我们的日常生活,就像这个普通的小卖部,你可以因为熟悉它而忽视它,但是你却离不开它,因为你需要它,它是你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DJ Hell这么做就是要把电子音乐重新还原给生活,并且从这里把这个信息传达给柏林每一个热爱电子音乐的年轻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Music is my life”(音乐是我的生活)。
有轨电车在大桥下面从小卖部前开过,电线和轨道摩擦不时碰撞出的火花,地铁列车从头顶的桥上开过,车轮和铁轨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这一切和DJ Hell的音乐混合在一起,产生出非常奇妙的效果。看看手表已经是接近午夜,我远远地从人头上面望过去,小卖部的白炽灯下那个脸上略带沧桑,神情严肃但是嘴角却不时露出微笑和周围人打招呼的中年男人,不觉心中肃然起敬,感谢他带给我的属于柏林的意外和惊喜,这是我此次柏林之行最大的收获,也是我在柏林参加过的最好的Party。他让我明白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俱乐部,而你随时都是一名DJ,不需要更多语言的直接交流,我想我已经完成了一次最成功的采访,我向DJ Hell行了一个注目礼之后,便和Manuel一起上路继续发现柏林的俱乐部,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有机会在北京能够再看到他。
周六晚上的第一站是一个远离东柏林酒吧聚集地的俱乐部,它座落在欧洲最大的火车站,有“玻璃宫殿”之称的柏林中心火车站附近的一片仓库区,连排仓库的门前是卡车卸货的高台,沿着火车站台一样的高台往前走,数着铁门上大大的编号,29号门外的高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绿色牌子,上面是一个1980年代老式磁带的图案,这就是著名的Tape Club。
“复古”是柏林这座城市的主旋律,街道上和橱窗里到处都可以看到1980年代的符号,说明生活在这里的人是非常怀旧的,而走进Tape给人最大的感受就是充满人情味,不但没有柏林有些俱乐部门口冷冰冰的“不许拍照”的牌子,也没有凶悍的保安进行搜身安检,长长的走廊上面印着各式各样的磁带的图案,看着这些我们曾经非常熟悉而现在已经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消失的音乐记忆,仿佛是带你进入了一个时间隧道,顺着迷宫一样的楼梯先上后下,经过一个摆着宽大沙发的Lounge区域后进入到大厅,给人豁然开朗的感觉,大厅里看到的不是冰冷坚硬的钢筋水泥,而是被木条和黑色的棉布包围,木制的地板加上世界顶级的音响Funktion One传出来的温暖而又饱满的声音,给人非常放松的感觉,最出人意料的是,在舞池的中间赫然矗立着一棵用上千块细木板条做成的绿色大树,柔和的灯光就像黄昏慵懒的夕阳透过树枝投射到地面,使得宽阔的舞池看上去仿佛是一个等待着好戏上演的戏剧舞台,当你站在树下又仿佛是身在自家里的后院,充满温馨的安全感,DJ台旁边是一个宽大的舞台,上方是大型的投影屏幕,每个月在这里都有现场电子乐队的演出,不久前Jazzanova的厂牌Sonar Kollektiv十周年庆典活动就是在这里举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