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储存在洞里的水洗漱,他洗得很认真很仔细,甚至还用手帕给小黑擦了一把脸。妻子以前就是这样对自己的,用妻子的话说,“咱们不能因为穷就邋遢”,现在小惠不在了,但她一定希望自己的男人穿戴整洁地去见人。虽然看不见妻子,但,张斌能感觉到她时时刻刻都守护在自己身边。
爬出洞口,张斌首先走向十几米外妻子的坟墓,清理一下坟墓周围的枯枝落叶。小黑一直跟着、看着,尾巴摇得格外勤快。小黑嘴里衔着一只野兔,静静地等着。直到张斌坐下后,它才兴奋地把野兔放在张斌身前,然后就围着张斌打转,用脑袋轻轻地磨蹭着张斌的左腿,嘴里不时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饿了?好吧,我去烤。”
剥皮有很多种方法,有的先从脚下手,有的先吹涨动物,而张斌选择的是从兔子嘴开始。先用杀猪刀把兔嘴割开,然后夹住兔身,先轻轻地剥下一点皮,再用力往下扒……不到五分钟,张斌就把一张兔皮完整地剥了下来,他把内脏扔给小黑,没有用水洗过的兔肉居然没沾到一丝血液,对于自己的这门手艺,现在的张斌没有了任何得意的念头。想当初,妻子活着的时候,他常常这么做,看得妻子是不忍心之余又十分钦佩。张斌觉得自己虽然没妻子有文化,但在这方面却比妻子强。当然,两人因为杀生与猎物之间的区别,也没少斗嘴。
“去把盐巴和装水的竹筒拿来。”张斌看了妻子的坟墓一眼,吩咐道。话音刚落,小黑已经钻进洞里,很熟练地衔着两个竹筒摇着尾巴跑过来。
他开始在不远处生火烤起兔肉。
兔肉烤熟后,张斌撕下一条兔腿放在妻子的石碑前,然后分一条给小黑,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了。每次吃完后,他总会把放在妻子石碑前的兔腿扔给小黑。妻子在的时候,他也常把好东西悄悄扔给小黑,妻子总会撒娇似的责备张斌浪费,张斌却乐此不疲,看着妻子那撒娇的样子,他觉得幸福。
然而,张斌仅仅是瞥了一眼妻子的墓碑,心里就一阵阵发酸:妻子在的时候,经常说等有了孩子,她要教孩子读书识字,决不像他爹似的再当个大老粗,写个信也得花钱请人代写。张斌也常常得意于自己娶了个能识文断字的娇妻。
三桥镇是繁华的商贸之地,收税的重点是商家,就算如此,就算张斌是当地数一数二的猎手,在这多如牛毛的各种税务压力下,他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要想发财,就算太阳打南边升起,也轮不到他这样的平头百姓,就更别说那些普通百姓了,一年四季累得要死也只能吃糠喝稀。而张斌也不愿意与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同流合污去欺压百姓,他不想有人在背后骂他祖宗,要不然以他打猎的手艺与枪法,也不至于非要到深山老林里去安身立命。
张斌请不起石匠,因为这还要缴“风水税”“请人税”“坟头税”等等,张斌只能自己动手雕刻妻子的墓碑。小惠在世的时候教他识了一些字,他勉强能认识百来个,所以石碑上的字“妻小惠之墓夫张斌”,都是张斌自己刻上去的。
张斌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是把所有的怨恨都花在了食物上,他几口就把手上的兔子肉啃干净,然后像发泄似的,把骨头扔得老远,心里恨毒了鬼子。现在的他,就想着如何找鬼子发泄自己心中的悲愤,“小黑,跟我到镇上去!”
张斌腰带上挂着把柴刀,左腹藏着把杀猪刀,背着弓箭,扛着十来张皮货,提着几斤腊肉,向三桥镇方向大步而去。说来也有趣,按说,一个猎人打猎时要么用砍刀,要么用猎刀,可张斌却用杀猪刀。张斌五岁那年,看到镇上的屠夫用杀猪刀杀猪时的场面,甚是震惊,觉得杀猪刀比砍刀之类的都要强千倍万倍,他就喜欢上了杀猪刀。他爹觉得这跟猎人的规矩不合,便打骂他,却把他的牛脾气打上来了,死不悔改,后来他爹也只能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