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彭飞抽出手扭头走开,边嘟囔:“太累了我得躺躺上午搞了个五公里负重越野……”一侧身仰倒床上,同时,一只手仿佛无意地,搭盖住眼睛,慢慢慢慢,有泪水自那手背下出来……海云赶紧转过头,在脸盆里哗哗洗毛巾同时高声道:“飞飞啊,给妈妈打饭去!过点了!”
儿子响亮地应着从床上跳起,躲开海云视线大步走了出去。海云倚住门框目送,想起句老话:女孩儿富养,男孩儿穷养,女孩儿宠着养,男孩儿苦着养。老话之所以能成为老话传下来,有它的道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硬下心来,不给他一点退路一点幻想……正午的强烈阳光刺痛了眼睛,眼泪哗哗。
湘江亲自开车去火车站接她。夫妻见面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索性先不说。上车,车驶,驶出火车站。一个大男孩儿骑车紧贴他们的车身超越,弓腰撅臀用力蹬着年轻的双腿,在人流车缝中鱼一样钻来钻去,消失。海云收回目光,自语般:“他长高了,很黑,也瘦,成绩很好,文化、体能,都好……”说不下去。湘江把手放她腿上,轻轻拍着像拍婴儿:“得有这么一个过程,从男孩儿到男人,得有这么一个过程。海云,现在的情况我分析是这样的,只要你能挺过去,他就能挺过去。”
上午的课目是10000米跑,队伍已跑成了马拉松,体育教员骑自行车跟着,认为谁偷懒了便用手里的树枝戳谁,徐东福站在不远的树荫下看。彭飞有些跑不大动了,步子渐慢,渐成了走。教员骑车嗖一下过去,照他肩膀“啪”就是一树枝:“跑起来!”他不清楚彭飞已领先最慢学员三圈之多,一百多学员呢,都绕着圈跑,搞清楚很难。但徐东福清楚,一清二楚。他继续密切关注彭飞:彭飞没做任何辩解,一咬牙,执行命令,跑了起来。徐东福嘘了口气。
训练结束,徐东福叫住彭飞,说有件事想问他。彭飞心“嗵”的一跳,不消说,“不假外出”东窗事发!这事只王建凡知道,王建凡不可能出卖他,是那张火车票。当时他从军装前兜拿出票,犹豫着交出还是销毁,有人叫他,匆忙间他把它塞到被子下头,显然被发现了。一念之差,真正一念之差。否则,不论交出还是销毁,他都不必面临此时的被动。彭飞笔直站立,静待发问。发落。
徐东福开口:“王建凡决定退学时压了几天床板,正常反应;但后来莫名其妙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据他说是你给他做了工作,我想问你,你怎么给他做的工作?”彭飞傻呆呆看徐东福,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机械答:“我跟他说,说,你要再这样混下去,一颗那什么屎坏了一锅汤的话,哪怕这汤不是你坏的,徐、徐……徐队长——”徐东福打断他,伸出根食指在他脸前左右晃着纠正:“别客气,‘徐东福’,你当时说的是徐东福!是不是实话我听得出来,说实话!”彭飞一挺上身:“是!我跟他说,哪怕这汤不是你坏的,徐、徐东福也会认为是你坏的。你瞧他能饶得了你?你下步还得转学分配吧?到那时他给你奏上一本,你吃不了兜着走。”“完了?”“完了。”“是实话。你跟他说的正是我想跟他说的。可惜这话我不能说只能由第三者由你们说,我说就成威胁了就浅薄了,搞得不好适得其反,激化矛盾导致对方破罐子破摔。行,彭飞,是个带兵的思路,带兵就得,恩威并施。”走了。
彭飞呆若木鸡。
彭飞被任命为一区队队长。一个分队两个区队,区队长相当于连队的排长,不同的只是排长是干部,区队长由学员担任。鉴于区队长责任权力比班长大得多,选任起来也慎重得多。任命彭飞出于两方面原因考虑:一是他自身原因,成绩好,有能力,在同学中有威信;二是想通过他来加强一班的领导力量,一班长宋启良能力太弱。于建立基本同意徐东福意见,只担心彭飞反复,这也正是徐东福的担忧:如果彭飞能有宋启良对自己的那股子韧劲、忍劲、狠劲,忍辱负重逆来顺受,那该有多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