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会去隔壁落市的菜场里逛一圈,带回一些蔬菜和肉。我和微微都最爱吃他做的洋葱炒肉片,后来我自己也做过几次,都不如他做的那么好味。其实无非是大火爆炒,加酱油和糖调味,味道却无法复制。也问起过胖子,他总是摆出那副有独门秘方的嘴脸。其实我们都知道是没有的。就好像当时我与微微为脸上的青春痘烦恼,胖子就为我们调放了蜂蜜和薄荷叶的茶,越喝越浓,都没有效果。所以从来也都没有什么秘方,胖子只是为了讨得欢喜而瞎吹牛。之后我再也做不出那道菜的味道,也只是因为地方不对、人不对,世界也变得不对了。
“过两天来我家里吃饭吧。”胖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他的酒量向来与他的外表以及咖啡馆老板的身份不符。
“其实最想吃的还是你做的饭。”我说,这是真心话。
“等天再凉一些,你们俩一起来。给你们做红烧羊肉,放整根的白萝卜一块煮。再去买几只大闸蟹来。”胖子说,虚晃一枪的热情。
“你自己过得好不好?”我问他。
“最近都是一个人过日子。刚刚下午潦草吃的一顿就是把剩了两天的排骨热一热拌饭,顺便把冰箱里半棵白菜一起炖了。后来你们都走了,我也很久没有在家里招待过什么人了。”
“我常记得你以前教给我们的一些小诀窍。在北京的时候,自己做饭,煮完一锅骨头汤以后根本吃不完。就像你说的那样分装在小袋子里冻起来,之后半夜要煮面条的话,就有现成的骨头汤做底,好味得很。”我说得动了些情。我知道大奇正望着我,我们的目光有时候碰到一起,但我不再感到不安。有那么一会儿,我产生一种回到了过往的错觉,空气里咖啡的香气和蒸汽机隆隆的声音对我来说像某种致幻剂,而在那样的过往里,我从来不曾感觉到真正的不安。于是大奇笑了笑,又把目光转向别处。
然后胖子站起来打烊。其实时间还早,只不过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会有人再来光顾的样子。接着不过两三分钟而已,吧台后面那两位男生就已经消失不见。我随手拿起一块搁在咖啡机上的布,想要擦干几个正在沥水的杯子。
“放着吧。谁会去管它呢。”胖子说着,他正在把一些没有用完的意面重新放回冰箱里,“一看到你就难免要想起些旧事来,虽然旧事重提总叫人生厌。你们一个个走掉,客人们一个个走掉,就像是把这儿的魂都带走了。”
“可是胖子,谁也不能在咖啡馆里待一辈子。”我踯躅了一会儿说。
“谁说的。”胖子突然大声说。我愣了愣,本以为胖子的牢骚会像晃过的啤酒泡沫一样涌出来。他向来抱着一种壮志未酬的焦虑。但是他却没有再说话,只是背转过身去,留给我们一个笨拙的背影。我再次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有那副时不我待的模样,他显得平静,平静甚至让他添出些悲壮来。于是我们都不再说话,帮着他把椅子翻到桌面上,把垃圾袋收拢起来,一起走出咖啡馆,看着他拉下沉重的卷帘门。
“说真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在北京过得不好?”胖子直起身来问我。
“回来谈恋爱呗。”我说,不由往大奇站着的方向看过去。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又点了根烟,然后抬头认真望着我,像是在等我说下去。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有一句说一句的。你这哪是谈恋爱,失魂落魄的样子,明明是失恋。”胖子说。我笑起来,摸摸他的肚子。对于胖子这样的人来说,向来是人心隔着肚皮的,但是也有如此刻这样短暂的时候,他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