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大奇已经把空调关了。他打开窗户,又打开一面风扇,正坐在风扇前抽烟。他的窗户外面遮蔽着树叶,有风吹过的时候,在夜色里簌簌作响。他还没有穿上衣服,阴茎松弛地蜷缩在椅子上,像只安眠的蛹。他替我拉开张椅子,于是我在他的身边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段触手可及的距离。
“我能抽根你的烟么?”我问他。
“当然。”他递给我烟盒,我从里面抽了一支,凑到他点燃了的打火机旁边,风扇把火苗吹得东倒西歪,他用双手来护。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撩到他的脖子与手腕,不知道为何,此刻的感觉竟是离他更近了些似的。这样仿佛才是最好的,我意识到此刻如同过去的无数个时刻一样,做爱对我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渴望的无非是人与人之间无限的贴近。简直可以说为了这样的贴近,就连做爱都可以。所以现在,我们俩的心中都已经没有记挂着要去做的事,没有欲望,倒显出些难得的亲密来。
“你有男朋友么?”他问我。
“没有。”我说。有么,我心想。
“你呢?”我反问他,其实我并不好奇,只是出于礼貌。
“上一个女朋友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说。
“你们为什么分开?”我问。像是个抛给自己的问题。
“她从来不曾信任我。其实我从未出轨,但是她觉得无法在心灵上接近我,她总是在抱怨说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心里话。真是奇怪,我确实从来不曾对她说过心里话。”他说,“后来我想她是对的,像我这样一个挖心挖肺的人,竟然不愿意对她说心里话,大概就是不够爱吧。”
“嗯。”
“在最后的一年里,她常常对我提出分手。每次我刚把她送回家,她就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哭。然后她的妈妈打来,她的舅舅也打来。”
“后来呢?”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的公司里。我们为了很小的事情大吵,我累了,我对她说分手吧。这是我仅有的一次主动提出分手。然后我们一起下楼,我没有开车,所以就步行去喊出租。坐上车以后才发现手机上有她的未接来电,我打过去,她说没事了,原本只是想问我要不要捎带我一段路。我也说没事了,我已经坐在出租车里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坐的车被红灯堵住,转头望向窗外,看到她的车就在我旁边,但是她没有看到我。等到转绿灯的时候,我们的车并行了一段路,我看到她开始用耳机打电话,她显得很愉快,一直在微笑。我想,在这样的时候打电话,就意味着对方已经向前迈出一步去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只是因为看到她在打电话?”
“没错。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促使我们做出最后的决定么?”
“分手是很难过的事情么?”
“这算什么问题,难道你从来不为离别觉得难过?我可也算是尽力爱她,与她分开当然难过,这一年来,都有如行尸走肉。”
“可是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吧。”我问,小心翼翼的,“会么?”
“之前我养过一只猫,黑白相间,四蹄踏雪。它在我家里待了五年,然后有一天,它突然就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跟它告别呢。后面的一段日子里,我都是麻木的。只是每天深夜下楼,在附近花园的一个个角落里找它、等它。也不敢大声呼唤,怕把它吓跑。这个举动坚持了足足有一个月。”他说,“所以生活对我来说,一次次也是这样的。我是真正冷漠的人也好,是热情过度的人也好,都是一次次的离别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说我习惯也好,麻木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