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布埃尔的薰衣草(3)

夏布埃尔的薰衣草 作者:昂放


孩子吃糖。一种果子味道。糖纸像结着冰。他把纸挡住眼睛看。一切都深了。芒果河、镇子、街、十字架。 变得难懂。大地和白房子也是。孩子分辨这种红色与皮玫瑰红色的区别。玫瑰永远开着也因为这片丘陵和它的寂静。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玻璃罐子上。他不同。他的深色皮肤,他的蓝眼睛。他的父亲。印地安人。梅蒂斯。他是不同的孩子。父亲说这是骄傲。就像他们孤立的房子和田野。孩子想着问题。无比复杂。他有点混乱,他想是因为糖。孩子用糖纸包紧一些沙土放回罐子,关上铁皮盖子。他相信有一天沙土会再次变成糖。突然他又打开,拿出另一块糖。之后,他用沙土埋他的影子。

孩子站在夜里。薰衣草田变成海。他的海。海是骄傲。他想了一下苏。

一条晴天的路。晴天的孩子。校车是一块干净的太阳。穿过丘陵。最后一排长椅子。一个女孩儿,一颗糖,一个男孩儿。

女孩儿系舞鞋带子。晴天就在她的手指上。每天。她习惯在回来的校车上换好舞鞋。就像现在。之后去上舞蹈课。有一个房间盛满镜子。她跳舞。

小女孩儿系舞鞋带子。她感到小小的冲动。不能言说。它来自每天向她奔跑的薰衣草田。它的寂静。它的气味。一种从未出现的情感。

小女孩儿系舞鞋带子。她如此寂静。如同教堂的空椅子、晚上的秋千、童话里的眼泪。她系着这小小冲动。可她想奔跑。迎着田野向她的奔跑奔跑。穿过边界。穿过它完全不同的寂静。这不同来自一棵叫“下午”的薰衣草,来自沙土、花的波涛、荧火虫、白房子、皮玫瑰,也来自身边看着她的男孩子。他的气味。

小女孩儿系舞鞋带子。她数着校车的停顿和消失的孩子。她想着夏布埃尔的故事。天堂的味道。耶稣婴儿的衣裳晒干了。

小女孩儿换好了舞鞋。

校车经过薰衣草田。停下。

“再见,苏。”

男孩儿走下车的台阶,向着田野。

小女孩儿沉默。她跟从他,穿过紫色边界。她穿清洁的舞鞋,手里攥着一颗晴天的糖。

舞室的镜子今天空了。

艾米莉和男孩子守着大地。守着收获。

这个夜晚。一个老人缓慢经过薰衣草田。走向白房子。他每只口袋里都装满糖果。他是送糖的先生。老人辩认手里的照片。 辩认每一次的薰衣草。在秋天。在罗曼果园的门口。总有一束薰衣草和一张照片。是那个印地安人的礼物。他不碰触花束。它们吹在风里、干枯、埋在雪里。他收起照片上的女儿和孩子。之后,他等待明年。总有一天在葡萄树的尽头寂静到来。让他疼痛的植物的气味。老人站在白房子面前。这个秘密。印地安人的秘密。

白房子的门声。

夏布埃尔:“这是父亲对母亲唯一的秘密。她哭泣。之后,她收起那枝皮玫瑰。我再没有见过。”

收获结束。大地空着。所有切口寂静。

在田地和道路边界一棵叫“下午”的薰衣草。它守着辽阔。守着一只玻璃罐子。守着这个空间里包着沙土的糖纸以及这个孩子的呼吸、指纹、注视、全部想像。

混血青年和木吉他站在辽阔之上。一辆校车经过,仿佛一块干净的太阳。他想念苏的手指。系舞鞋带子的过程。她脸上细小的雀斑。她的头发上的光线。那个下午,她第一次逃学。她在薰衣草地跳舞。弄脏了舞鞋。她走进白房子。母亲为她做了小煎饼。薰衣草果酱。她戴着父亲编的薰衣草花冠。她就是寂静。她总在听。薰衣草田和夜晚的秘密。他的问题。

教堂的钟声经过辽阔。夏布埃尔想着第一次伤痛。父亲的葬礼上那只一直拉着他的手。她的手,拉着他的哭泣和坚强。

他在她的寂静里长大。她叫母亲艾米莉妈妈。十六岁时的收获她割破了手指。他第一次亲女孩子。她闭着的眼睛。呼吸。她的柔软。

雪天,她陪着妈妈做薰衣草茶。她往小布袋子里装干花蕾再扎好。晴天。她往瓶子里装果酱,再对着阳光把它们排好,看紫影子照在白桌布上,在少女脸上。

那晚有荧火虫的烟花。她说蒙特利尔的大学,说她的梦,说回来。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