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铁定的决心

垭口 作者:徐俐 张天蔚


我们与老熊约定,来年的10月,即2009年10月我们一起到梅里转山。

在笃信藏传佛教的藏民心中,转山是一种极其虔诚的宗教行为,他们坚信,通过转山,自己的苦难与罪孽会随着对神山的反复绕走而得以净化与解脱。藏民转山是一种终生行为,在转山的路上,既有出生几个月尚在母亲襁褓中的婴儿,也有六七十岁步履蹒跚的老人。他们的转山经历少则几次,多则十几次、几十次,有人一年一转,有人一年几转,当我在路上问到其中的一位藏民,为何需要年复一年来转山,他用有限的汉语回答我:转完了心里舒服,舒服……在说着舒服的同时,他用双手在胸口部位上下抚摸,脸上露出满足与惬意的表情。

转山的过程绝无舒服可言,全程披星戴月,风餐露宿,沿途还可能遭遇雨雪、酷暑、山体崩塌、攀登意外等难以预料的险境。至今没有人知道围绕梅里雪山行走一圈究竟是多少公里,这是只有局外人才关心的问题,转山的藏民从不关心。藏民只知道起点在哪儿,再奔着终点走去就是。

据传,梅里雪山的外转路线,是于七百多年前,由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白教)第二代噶玛巴活佛噶玛巴希朝拜梅里神山时所开辟和认定。这里原是一片原始森林,没有路,绝少人烟,一路崇山峻岭,沿途需翻越九座高近5000米、低不下3000多米大小不等的山峰,还要穿越怒江干热河谷,气候变化莫测。藏民转山每天凌晨两三点便上路,天黑在有水源的地方停下来露宿,体力正常情况下,大约八九天走完全程。

这也是一条驴友钟情的行走路线。我们在网上查找这条线路的行走攻略,驴友设计的路线一般在11至13天,多数时间需每天行走10小时左右,或者上坡,或者下行,平坦路线极少。分析网上的信息,除却转山的藏民,顺利走过并走完这条线路的行者并不多。有人三次进山,都在第一座海拔4400米的克拉多山前却步,因为大雪,终究没有翻过山去。

我们需要行走,为何选择了这样一条转山之路呢?是源于我们同梅里雪山特有的缘分吗?我们当然不曾想通过对神山的环绕来洗清自己的所谓罪孽,我们没有明确的宗教信仰,我们只是需要行走,并决然为自己设定了一个貌似难以企及的目标,然后激励自己去完成。我们知道,这是一次心灵探究之旅,是一次意志磨砺之旅,我们义无反顾地告诉自己,如果此生我们没有真正在意志上与自己有过较量,那就用这趟转山之旅来检验自己吧。

从2008年10月到2009年11月一年间,我们所有的工作和生活安排都是围绕着转山这一特定目标进行的,所有与10月转山相冲突的生活或工作内容一律放弃,并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好状态。

直到启程的那一刻,除了这本书的编辑符红霞女士,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将做什么,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家人。我仅向同事透露,我会去滇藏一带休假,时间大约20天。我们刻意不公开,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这趟行程是否能够如期实现。

其实,我们曾与北京的几个喜爱户外运动的朋友相约,起初他们都爽快地答应,可是随着出发时间的临近,一个个又以各种理由退出,最终将决心坚持到底的只有我与先生两人。

10月初,滇藏交界处竟飘起大雪,藏东的林芝地区已经积雪成灾。当地人都知道,一年四季适宜转山的时间很短,春天寒冷而且风大,夏天怒江干热河谷酷热难当,8、9月是雨季,11月便是寒潮大雪来袭。藏民通常选择10月秋收完成后即上路转山。而眼前这场提前飘起的大雪,令我们的心即刻悬吊:老天爷,还走得成吗?

我们是横下一条心一定要走的。梅里雪山转山有两条路线,一曰内转,这条线路较短,只是绕着梅里雪山转小半圈,时间约四到六天;再则就是外转,将梅里雪山完全转上一圈。我们觉得内转对我们的意义不大,我们是一心要走外转路线的。

“实在不行,我们就内转吧。”我与先生怕对方承受不了,彼此对对方说。但是,那是怎样的不甘哪,准备整整一年了。

我们已经好几次在香山连续上下5个小时,中间只短暂休息20分钟,以此来检验自己的体力;进入8月,我几乎每天都在住宅附近的河边快走或慢跑2小时,同时在睡前一小时特别加餐,补充肉食的摄入量;我希望增加5公斤体重以供路上消耗,这个效果也很快达到。可喜的是,一直困扰我们的腿脚疼痛在行前的两个来月居然不疼了,一切迹象表明,我们完全准备好了。

老熊来电话,说雪已经停了,你们飞过来吧。老熊是国家干部,一直终日忙碌,虽内心笃信佛教,却从不曾将转山的心愿付诸实现。这次有我们的激励,虽几经踌躇,老熊最终以抱病之躯(他患有糖尿病,而且血糖较高)毅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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