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府里的丫鬟引着她离开正堂,堂内安静了一瞬,然后自那道紫檀木彩绘黑漆十二扇围屏后,忽然缓步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慈祥的面容,皱纹堆叠起一抹的蔼然笑意,然而那一双眼睛,却是精明而内敛。一生辅佐康熙帝,这是个能在深宫中经久斡旋,而始终屹立不倒的老宦官,足以练就一身洞悉世事、世故圆融的本领。虽然已经出仕,却是对昔日宫闱了解最深的一个人。
刚才打从莲心跨进门槛,他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她,甚至此时人影都走远了,还踮脚张望,久久地不能从惊叹中回过神来。
“像,真的是太像了!”魏珠拍着手,连声慨叹,“倘若当年的那位也站在面前,简直分辨不出两个人谁是谁。王爷还记得当年索额图大人也曾找人假扮过那位,一样的身段,一样的相貌,然而气度和神韵却是不能相提并论,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被拆穿。可这一次不同,老奴瞧着,这姑娘除了比那位更年轻,更貌美着几分,连嗓音都出奇的相似!”
允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本王第一次见到她,也觉得很像。”
“可倒是说呢!您别看已经事隔三年,可老奴还清清楚楚记得那位的音容笑貌。嗨,别说是老奴,凡是宫里头的老人儿,谁能忘得了那位主子呢?”魏珠咂着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一起,“十七爷,您可是挖到宝了!”
允礼静默地坐在敞椅上,摩挲着微烫的杯盏,有些出神。
魏珠又自顾自地说了几句,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却忽然觉察出不太对劲,抬头看过去,果然允礼已经走神了,不由好笑地唤了一声:“十七爷,您这是怎么了?”
一滴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水珠,静静坠在他白皙而修长的指尖——透着清润的阳光,璀璨迷离,闪耀着一抹动人的光泽。但是,只须臾,那水珠就从指尖滴落,落在紫檀木桌案上,晕开一抹淡淡的湿痕。
允礼低下头,一直看着那道暗黑色的痕迹。那样柔弱得不堪一击的东西,再美丽,一旦堕入泥淖,便是会被玷染得面目全非,甚至,在最后面临殒灭的命运。
“以一人之事,却殃及无辜。这样做,真的对么?”
“十七爷,您不想帮助太妃娘娘册封为太后了?”魏珠看着他,忽然长叹一声。
允礼眼神复杂,“难道皇上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更改祖制?”
“十七爷怎么还没明白呢!别的女人老奴都不敢说,可若是那位,别说是祖制,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只要她想要,咱们的万岁爷也愿意摘下来给她!”魏珠说罢,兀自摇了摇头。
有着那样刚烈性子的女子,就像太阳一样光彩夺目,也是那样的光芒,曾照亮了万岁爷一颗晦暗的心。然而,即便是天下女子都足以仰望的荣耀和幸福,又能怎样?在那位主子看来,始终抵不过那一副若有若无出现在梦中的面容。最终,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地决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