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看了看我,微笑着说:
“淑华!你今天不是到惠民那儿去吗?”
“是的。”我也微笑着回答,心里未免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女佣来请我们吃饭。我和姨妈走下楼去。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到了一点,我稍事修饰后,换了一件浅灰色薄条子呢的夹旗袍,穿了一双白帆布鞋子,把头发上那朵小白绒线花又整了整。等到穿着舒齐走下楼去向我姨妈告别时,却不料姨妈想得很周到,她笑嘻嘻地对我说:
“淑华!我想你平时是很少出去的,那地方你又没有去过,怕你乘电车不认识路,所以,我已给你雇了一辆黄包车。你放心去好啰。车钱我已给了。你回来时仍旧坐车子回来。”姨妈说着,又顺手塞给我一大把银角子。我说我带了一些钱,姨妈仍要我拿着。
我谢了谢她,就出门跨上车子去了。坐在车子里,我再也无法让这颗心平静下来。好容易到了赫德路,我向马路两旁留心看着,“恒德星”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这颗心跳得更厉害了。
车子停了下来,想不到我的脚刚跨下车子,就听到一个声音响着:
“梅!你来了!我方才已经出来过一次了,我怕你找不到……回进去,又出来,刚巧就看见你下车……”
说话的,当然是我渴望要一见的惠民。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两年不见,他比以前长得更高、更壮了。我低声问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惠!”
“我回来吃午饭的。梅!我看到了你,心里真高兴。我陪你到里边去吧。”
我听了他的话,就随他走进他大哥的新居。大哥办公去了,大嫂看见我,现出非常高兴的神情招呼着我。她问了我许多关于我母亲逝世后的事情,并劝我不要伤心、哭泣。到最后,她对惠民说:
“林家妹妹是难得出来的。你一定要留她吃了晚饭。你好好儿陪着她说说话,我去准备些点心……”
我谦让着,说我就要回去的,不要去忙。可是她掉转身子就走出了客厅。我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话对惠民说,感到有些窘。惠民却比以前老练多了。他拉着我的手,叫我和他一起坐到长沙发里,才露着关心的神色说:
“梅!你比以前清瘦多了。唉!想不到这短短的两年功夫,我和你的家庭里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不过我总希望你能拿出勇气和我一同奋斗下去,而你也是在这样做的,你受了不少委屈吧!虽然七八年的时间很长,但是你瞧:我进圣约翰也已两年了。这一学期,我因为想锻炼身体,所以加入了田径和高栏两项运动。因为将来进了医学院之后,功课势必更紧张、更忙碌。现在,我就得先把身体锻炼好,打下基础才行。你说是不是?”
“是的!”这时,我觉得比刚才自然多了,“有一次,我在报上看到你跳高获得第一名的消息,心里有多高兴啊!不过,惠民!你也不要太过分,过分剧烈的运动……”
“那我当然会掌握的,时间也有限啊!梅!你知道我这两年里想念你的一颗心吗?”惠民说着,热情地注视着我,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我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只好垂下了头。他才压低了声音接着说:“我实在太爱你了……!你知道吗?梅!此刻……我的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啊,我终于看见你了。你比以前虽然瘦了些,不过,却比以前更美了……!”
“惠!我也这样,在来见你之前,我那想念你的心……可是,现在……你在我面前了,反而不知和你从哪里说起是好,我要和你说的实在太多了。”我微微地抬起了头,向他看了看,他的眼光里仍旧充满着无限热情。他听我说完后,把我的手紧紧地握了握,忽又带着伤感的、沉重的声音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