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父亲可能遇险时,父亲已经失踪了两天。他出门前跟她打过招呼,说是要去爬山。这是他近两年的爱好和习惯。她是放心的。当天,他没有回来。有时他会在山脚下的小旅馆住一夜,第二天再上去看日出。她是知道的。她打过电话给他,手机没有通,她以为是山区信号不好的缘故,所以没有特别担心。并且,当时她正和几位同事赶着绘制一份写字楼的图纸,一忙忙到半夜,就没再打过去。
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父亲的手机关机了,翦墨开始慌张。她打电话给往常与父亲结伴登山的几位叔伯,他们都没有他的消息,不详的预感才彻底攫住她。她找做刑警的同学景灏,在他的帮助下,第四天,终于找到了失事的父亲的尸体。
景灏安慰翦墨说,翦伯伯是在荒山的北坡滚落的,颈椎和颅骨损伤严重,去的时候也算没有受太多罪。翦墨就又想责怪那已逝去的爸爸,您去北坡做什么呢?
一番详细的调查取证后,景灏找到一个细小的线索。山脚下一个卖纪念品的小贩曾经见过翦博谦。翦博谦问他上北坡的路怎么走,小贩提醒他:“老爷子,那北坡又陡又湿滑,几乎没人去,年轻人上去都很困难的,您就别自讨苦吃啦!”翦博谦笑说:“你看我老吗?”
“您不老!您正当年!”翦墨总这么哄他。
他年纪越大越爱挑战。
谁想到,竟然真的出事了。
翦博谦的手机找到了,记录显示,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周远泽的,通话时间1分32秒。说了什么,不得而知。翦博谦身为博导,在世时桃李满天下,最欣赏周远泽。可惜,在为他最后送行的庞大队伍里,没有他最得意的门生。
这些年,很多重大时刻周远泽都不在。他每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云游写生,旅行拍照。他生性喜欢自由,这一点在恋爱之初她就已然明了,所以,她努力让自己习惯不依赖他。家里有些小小不言的麻烦,或者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她都会跟几个死党商量,却不找他——找他亦是无用,他除了画画,什么都不懂。然而,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联系不上,手机打不通,他又不往家里打电话,想必又去了某个偏僻的山沟或者村落,贪玩忘了家。
目光触及相片,周远泽就站在父亲左侧,平和轻柔地笑。翦墨站在两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男人中间,绽放出一个刚刚订婚的女人特有的满心憧憬的笑容。那天,他刚刚结束一次远行采风回来,和平时一样到翦家吃饭,饭桌边他对翦博谦说:“老师,请您把翦墨嫁给我,好吗?”其实饭桌底下,他的右手正拉着她戴了订婚戒指的左手。
照片上的周远泽身材高挑,瘦削英俊,穿仔裤和毛衫,由于刚刚长途旅行归来,还带着几分疲惫的沧桑,稍长的头发遮住眼睛,更凸显出名牌大学美术系高材生的落拓不羁。他的胸前用红线挂着一个篮球造型的吊坠,那是翦墨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是她亲手做的。
十六岁那年,翦墨的母亲和养父双双去世,她辗转来到B市与父亲一起生活,插班进入Q大学的附属中学读高一。一个月朗星疏的晚上,她第一次在篮球场遇到周远泽。
那天下午放学时,班上几个顽皮的男孩子跟她叫板:“凭什么你这个转校来的做学习委员?你要是敢跟武宗岳比投篮,我们就服你!”原任学习委员武宗岳笑笑,对这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不置可否。翦墨原不想理他们的,当不当学习委员她不是十分在意,正欲转身离开,一旁的团支书蒋伟帆则咋咋呼呼说:“哈哈,新来的小美女害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