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红莲花……豪杰英烈多如麻,功名成败转如沙……
宣佑帝居高临下,冷冷地注视着内监拿出早已备好的牛筋和铁锁链,将昏厥的连氏父女二人牢牢绑缚拖下去。青紫的血从他们的七窍中缓缓淌出,连皮肤也隐隐变了色——多少代帝王的执念,盘踞在江山社稷之上几近两百年的怪物,到头来也不过是堆半死不活的肉罢了。
“庆平侯拓跋辰——”
“臣在!”
“领朕之金牌,带三百侯府属兵及一百慎刑司内监,速往驸马府,务必保护昭阳公主周全。若遇抵抗,先斩后奏!”
“臣遵旨!”
“左都护武威将军沈奉——”
“末将在!”
“朕命你领朕之尚方宝剑赴枢机营调动左右禁军,即刻包围连氏族营。不服御令者,擅自出入者,妖言惑众者,杀无赦!”
“末将领命!”
“兵部侍郎蔡养宜——”
“微臣在!”
“爱卿口才机变人所难及,朕命你携朕之手谕,与沈将军同行宣旨,便宜从事。务必开诚布公!连氏叛逆,带剑入宫,密谋篡位,已事败被擒。命白莲军速速归顺王统,降者官升三级,若有违抗,以谋反论处!”
“微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左都御史张怀庆——”
“微臣在!”
“朕已密调京畿大营五千军士在南城外五里处守候,你即刻带朕之金箭予安远门守备,令他开城放行。你负责引这五千人与武威将军会合,听其指挥调用!”
“微臣遵旨!”
明处韬光养晦、和光同尘,暗地里网罗人才、培植羽翼,这场鸿门宴绝非心血来潮。慕容澈从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就苦心孤诣巧算筹谋,才有今日图穷匕见的妙局。此刻首恶虽除,但连氏盘根错杂数百年,整整三千能征善战的白莲军犹在,便如同骨鲠在喉。不过……无妨,宣佑帝并不担心,毕竟他占着先机。毕竟禁军加上京畿大营,足有八千之数,更何况,他手上还有杀手锏。
四位心腹近臣领命一一去了,内廷总管太监凑了过来,从未有过的诚惶诚恐,“陛下,是否起驾太极宫?”
这老东西是连铉的人,或者说,曾经是连铉的人,不过此时此刻,傻子也明白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朕就在这里等。”他不打算给他好脸色,语气冷凝,“警戒众人切勿随意走动,不准私下交谈,违者严惩不贷!”
总管大人低低地弯下腰答应,正想退出去,却被宣佑帝唤住。老太监屏息静气,可静候许久也不见吩咐,只得迟疑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原来万岁正转过脸望向身后,望向那个拿整个家族和三千子弟的血来点染头上璀璨凤冠的皇后娘娘,一直望着,几乎出了神。
“去传商太医,皇后烫着了。”终于,万岁说。
宣佑帝自宫女手中接过丝帕,替连长安细细拭去沾在肌肤上的炭灰。幸好衣袍厚重,大半炭块火星都给挡了下来,只左手边燎出一溜水泡,高高肿起,涨得透明。
“是我莽撞,委屈你了。”心神微动间,他软语安慰。他是天子,竟然不称孤道寡,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已是难得。
可恨连长安并未因此感恩戴德,依然像个漂亮的傀儡娃娃,不言不语,不声不响。这刻意的沉默实在比哭泣、比喝骂、比歇斯底里没完没了的质询更让人觉得难以忍受,慕容澈心中一阵烦躁。
在他几乎就要发作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极低,低到他险些听不清。
“你骗我。”她对他说。千言万语汇聚成寥寥三个字,僵硬得简直像是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到如今还需要怀疑吗?控诉又有何用?他知道紫瑞香,他将连家的生死命脉握在手中,自然都是因为她,只会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