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在吼了,“你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凭什么还招惹我!凭什么!”
扎格尔的逻辑真的经不起这样的突兀转折,整个人都呆住了。分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只是觉得惊诧,又因为太惊诧而忍不住微微感到好笑。
笑容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至少它可以掩饰尴尬——于是他真的笑了,“长安,别闹……”
他的笑容令她越发愤怒,仿佛一颗火星落进柴堆里,愤怒十倍百倍地炸开来——他还笑得出来?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他已笃定她孤立无援,他已笃定她软弱可欺,他已笃定自己将她牢牢掌握在手心里了,是不是?
她信他,她是信他才跟他不远千里到北方荒凉的草原上来的,他好不容易教她找回了“信任”二字,可他……就这么对她!
脑海中轰的一声,烧尽她所有的理智。连长安狠狠一甩手中马鞭,胯下胭脂色的良驹受惊般短嘶一声,四蹄腾空急窜出去。扎格尔践行了他的承诺,他献给他最心爱的女子草原上最好的马,就在阿衍的塔索愣神的工夫,胭脂马已带着它的主人纵出五六丈远,视线中枯草乱飞,转眼就只剩一条飞快甩动的马尾巴。
直到此时,扎格尔才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这不再是什么颇有意趣的小性子,而是真真正正动了火气。可怜的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匈奴汉子面色生硬,一边大声诅咒,一边翻身上马。他明白连长安,至少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真的了解连长安。他绝不会低估她坚毅的性子和她那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执拗劲头——可亲、可敬、可怜,有时候甚至还有一点点可笑——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认得她、欣赏她,继而死心塌地爱上她的吗?
既然身为整个部族的塔索,扎格尔的坐骑自然也是万中选一的良骥。起初虽落下了不短的距离,但他的骑术依然是连长安所不能比拟的,二人之间不可避免地渐渐拉近了……若这样继续下去,娜鲁夏塔格丽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连长安将整个身子都贴服在马背上,像是要逃离既定的命运似的,拼尽全力向前奔行。疾风吹走她头上缀着彩色羽毛的毡帽,吹散她蓬松的发辫,吹动她猎猎的袖口与衣袂……直到她隐约听见了风里夹杂的马蹄声,这才猛然回头,扎格尔和他胯下的乌骓马已赶至丈许之外。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她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他在她面前一向是欢喜的、放松的,甚至总带着一股孩子般的真挚劲头……他忽然变得那样陌生了。
“……若是之前的他,早就喊我的名字,叫我停下来了。”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连长安的脑海,她只觉得刚刚被烈风压抑下去的泪水又要翻涌上来。她狠狠转回头去,再一次咬紧惨白的下唇,什么都不顾了。
扎格尔的确是生气了,遇到这样的无妄之灾谁都难免要生气的。这真是比莫名其妙还要莫名其妙,而在这个事件里,自己还是那个最冤枉最无辜的倒霉蛋!其实连长安猜想的不错,若是在长城那一边,若是在他们相识不久的时候,这样的状况下他一定会大声呼唤她的,说尽好话央她停下——就像曾经做过好几次的那样,他会急切地吐出世上最好听的那两个字眼,拼命挽回她的心。毕竟那是在汉人的地盘,他只是他自己,只是一个陷入狂热恋情的年轻人而已,他做的一切都不过分,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