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去,道:“让我看看她!”见他们惊疑,我补了句,“我是彝人,兴许可以救她!”西疆彝族多土医,打着彝人的名号,我掀开了被单,看见了香兰。她只罩了件薄衫,露出的肌肤尽是青紫块,双目闭合嘴角溢血,浑身冰冷全无一丝人气。
“她已经死了,姑娘有心了。”香兰的情况将二人仅存的一点期望都打消了。
我将香兰裹进被单,放上马背。
“姑娘?”
我放开气劲,厉声道:“对你们来说,她已经死了,如此而已,记住了吗?”
二人惶然地跌坐地上,我牵马走了。
对很多人而言,香兰确实死了,但对我来说,她还有一口气,她的心脉尚存一丝生机。
我找了家僻静客栈,抱香兰入房。完全除去被单后,才看见她下体一片血污,惨不忍睹,姬人最惨的下场不过如此。
我先护住她的心脉,缓慢输入气劲,让气劲逐渐遍布她四肢百脉。第一次以天一诀救人,我的手法是生疏的。救人应有的感觉,没有。
我只是顺路看到了这一出,顺手救她。能救活固然好,不成也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死人。倾城苑的人都道我连累了她,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没有李雍,她还可以笼络别的高官贵人。妈妈没有号错,香兰是她的心肝尖儿,不过,是以前。曾是倾城苑红牌的香兰往年只接最上等的客人,即便这几年她长了几岁,但姿色犹在,轮不着什么烂人都接。既然她身为姬人,就该有姬人的智慧,死吊一个男人吊不住,应趁早另谋出路。
我望着气色回转的香兰,又想到既然我救活了她,她就欠我一条命。挟恩图报的心我倒没有,但稍微利用下她,我觉得理所当然。
我请大夫看了香兰,按大夫的方子抓药,等我煎完药,香兰幽幽醒转。
“我死了吗?这在哪儿?”
“你命大,且有的活了。”药已温,我端了过去坐她床头。
“是姑娘救了我?”
“少说几句,把药吃了,等好些了我们再说话。”
人都道女大十八变,我自十四岁离开倾城苑,转眼四年过去,面容和身材都长开了,加之一身西疆装扮,刻意收敛的精神气,香兰没能认出我。
从死门关打转回来的香兰温顺极了,但目光却是空洞的。两日后,我问她:“想不想从良,往后嫁人生子?”
她茫然道:“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又有谁要?”
我又问:“那么给你些银两,寻个地方独自生活如何?”
她叹道:“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香兰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再报了!”
我沉吟道:“不用来世,我只要你过一阵帮我做件事即可。做完后,你就走吧!”
她的眸色更黯,“姑娘请说。”
“不是什么麻烦事,只需你坐在船上,坐几晚即可。”
她应下。我读出她的心思,也正是我的想法。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没有无偿的恩德。只是香兰不知,以她的能力和姿色,我就没指望过能派上大用场。
距离西日昌给我的三年之限只剩九个月,我没有时间静待香兰自己复原。每隔三日我便输她一些气劲,这样一个月过去后,她基本康复,只是眼神依然一片死寂。
我给她换了身素衣,不加修饰的香兰倒添了分楚楚动人。当我把一把琵琶放她面前时,她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这……你怎么得来?”
我淡漠道:“自然是从倾城苑要来。”我给她的琵琶还有我口袋里的银钱,都取自倾城苑。做贼也不是一回两回,早惯手了,何况还是个熟地儿。
“这原本就是你的。”
香兰抱着琵琶,潸然泪落。我能理解,大多倾城苑的姑娘从小就习一样乐器,而香兰与我一般,练的是琵琶。琵琶凝聚了我一生的仇恨和抱负,同样也浸泡了香兰二十年的血泪。
香兰忽然丢弃琵琶,我手一伸,钩入怀中。
“我是绝不会再弹它了!”香兰坚定地道。
“没叫你弹。”我信手拨了一弦,很清脆的音色,“我弹。”
西秦是个崇尚歌舞乐音的国度,西秦的京都更是声色犬马之地。当年我入倾城苑之所以选择琵琶这种乐器,另有一个重要原因,我的仇人他喜欢琵琶曲乐。
西秦国师葛仲逊。
西秦人说起葛仲逊都带着敬意,可以说西秦能有今日,与葛仲逊脱不了干系。他辅佐了两代西秦帝皇,以卓绝的智慧率西秦人挡住了大杲西进的步伐,而他本身也早入武圣境界,七十古稀却孑然一身,无妻无子,唯一所好便是闲暇时分听上一曲琵琶。
但就是这个人,双脚踏在我黎族的血泊上,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日他白发白眉下的狰狞面容。
我奔回家中,房宇坍塌,肢体散落,空气中四处飘荡着血腥。我喊不出一个字,除了惊恐就只有天崩地裂的感受。我披散的长发救了我一命。
“跑来个女娃!”葛仲逊的手下道。
我的父母亲人惨死,我的兄长在葛仲逊手中。我那可怜的哥哥正在代我遭罪,他微合的双目睁开一线,没有任何言语也无法任何动作,他已失去了手足。
“杀!”
“是的,国师!”
我瞪大双眼,一股强大的力量袭上我胸膛,我倒弹了出去。在空中,我看见西秦人尊崇的国师白眉打结,唇线歪斜,我听见我兄长眼眸中迸出的字。
黎!
我收手,即便没用一丝气劲,但在我手中的乐音是不同的。香兰惊骇地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