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暗了,用完晚膳,西日昌带我回寝室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动手。他率先迈过门槛,一手解开盘扣松了衣襟,接着拔下发簪,叮咚一声,簪落案上。旋身,长发浮动,目色幽然。
西日昌一展衣摆,洒然而坐,沉声道:“姝黎,有件事儿要托付你。”
我正视他道:“陛下请说。”
西日昌道:“花重无法当大杲的官员,他借病留住盛京,往后就由你联络了。”
我应下,等他下文。
“此人极不寻常,出现得不寻常,话说得不寻常,目的必然也不寻常,但我欣赏他。据我估计,他到了苏府,肯定深居简出甚至足不出户。你有空去他那儿走动走动,能问出叶叠与他的关系最好,问不到也无妨。”
我再次应下,不想西日昌立时翻脸,一把扣住我手腕,捉了过去。
“南越笛仙,你们就一个个维护他吗?”
我心一惊,刚才那是西日昌首次提出叶少游的名字,而我依然没有反应。腕上的握力加剧,西日昌盯着我的眼问:“如果在天一诀和叶叠之间做一个选择,你选什么?”
我另一手慢慢摘下面纱,答:“我选陛下。”
西日昌凝视我半晌,后无声地揽我入怀。我贴在他胸前,心下沉思,这人绝不似当日说的那般大度,他其实忌讳叶少游。
一切如西日昌所料,苏世南后来的禀告,都是花重安静地待在宅院里,每日看书休憩,偶尔与左荃珠说说话。而我在一日午后出宫拜访了花重,再次为他奏了一曲后,他从书架上取了本书递我。
那书名叫《花间语》,是早年花重自己的诗集。我诧异地翻开后,看见了书中夹的一封信。收信人是花重,落款为少游。但当我打开信封,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花重道:“这信是少游身在唐洲所发。”
我问:“信呢?”
花重离得我很近,近到我清晰看到他眼角的笑纹。就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忽然一手搭上我肩,我惊得猛退一步,就这个动作,险些撩倒了他。
“先生请自重。”我冷冷道。
花重直起身轻轻笑道:“西门大人,这世上除了陛下,任何男子触碰你,你都这个反应,你就该做个了断。”
我回过神来,他这是试探我。
“请教先生,什么了断?”
花重道:“你既无法割舍一身武学,那就把心思全放在陛下身上,不要想着自己报仇,把你能交给陛下的全都给他。这样,我才能救少游一命。”
我盯着花重,他的话与西日昌逼问我的选择,异曲同工。
花重的眼眸依然清澈,但言辞却尖厉,“你害了少游,虽怪不得你,但少游若死,必是死在你手上。”
他没有说错,西日昌的逼问,我真正的答复是天一诀,而绝不是叶少游。我已经交给西日昌的太多,全交给他既不放心也不甘心。
“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你为何为他做到如此地步?”我沉声而问。
花重的脸色柔和下来,他缓缓坐下道:“有机会你听他亲口说吧!我说不清楚,什么都不是,可是,却很重要。”
我垂首凝思,恰好看到打开的《花间语》中的一段诗词:
花非花,叶非叶,道是花红不是,道是叶绿不是。红红与绿绿,恰似看朱成碧。
非常奇怪的词,但更奇怪的是,我竟有触动。花重或许写的是他与叶少游之间的关联,可我觉着这段词更似我与叶少游。
我们都是乐师,乐音上,我们有共通之处,更有鲜明的不同,这不同正如我们的执念,恰好一黑一白。叶少游是能理解我的乐音,但他是不赞同的,可到了最后,他也被我的天一诀音武拖下了水,一曲无名笛曲,睡倒一干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