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时,戴克思曾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马克思的《资本论》,就是到了现在,他也依然能熟背里面的经典章节和观点。在《资本论》里,戴克思意外地发现了经济的魅力,这样的感觉连戴克思自己都曾感到吃惊。
在戴克思犹豫着是否要辞官经商的十字路口,他给自己取了今天这个名字。“克思”即“克制”和“思考”,而且与伟大导师马克思同名。戴克思原来的名字叫戴红国,即“祖国山河一片红”的意思,极具时代色彩。
新的名字给了戴克思动力,在那个变革转型的时代,戴克思甚至会产生一种幻觉。他经常能听到革命导师马克思和中国经济总设计师邓小平的声音,这声音清晰可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胆子再大一点”……
戴克思“下海”了,义无反顾。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戴克思的商业版图越来越大,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挣了多少钱。财富的数字让戴克思感到有些麻木,商海沉浮过后的戴克思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热爱政治和权力,就像他现在喜欢坐在中书省厅一样。
三
谢曼娜见中书省厅已准备妥当,便出了大厅的门,径直往兵部厅走去。
关策最先看到谢曼娜走进来,更准确地说,是最先闻到了谢曼娜身上的香水味。尝试过无数种香烟牌子的关策对气味有着训练有素的敏感:鼻子率先闻到香水的味道,把信息传输给大脑,大脑再不假思索地将命令传递给关策的脖子,关策转动脖子便看到了谢曼娜。
看到关策转动脖子,张楚和朱葛的脑袋也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谢曼娜,停止了说话。而刘成的嗅觉好像出了毛病一样,依然低头在手机上忙碌地进行“拇指运动”。
“刘老师,你们的会开完了吧?”谢曼娜微笑着对嗅觉迟钝的刘成说。
刘成这才抬起头,看到了谢曼娜。
这是另外一个谢曼娜,跟下午他见到的不一样。下午的谢曼娜是一身Office Lady的装扮,这样的扮相在上海的中心商务区随处可见。而此时的谢曼娜就像是刚参加完一场盛大的Party归来,还没来得及卸妆:一袭亮黑色的迷人晚装,低胸领口前闪亮的珠片,若隐若现,丰盈的身段夹带着淡淡的香水味,散发出轻柔的气息。
刘成看着谢曼娜,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今天真漂亮”,这句话好像有问题,下午已经见过面了,难道下午和傍晚不属于同一天?“你现在真漂亮”,这话好像听起来也感觉有些别扭。“你真漂亮”,这倒是很贴切,但又显得唐突了。刘成的脑子快速地运转着,想找出一句最精妙的赞美词。
“晚宴已经准备好了,戴总叫我来请你们过去。”见刘成没有说话,谢曼娜开口说道。
“好,好,好,好!”刘成用一连串的“好”来掩盖刚才的沉默。
张楚和朱葛没有见过谢曼娜,一头雾水地一会儿看看刘成,一会儿看看谢曼娜。关策尽管下午在中书省厅见过谢曼娜,还清楚地记得谢曼娜给自己倒过一杯茶才离开的,但却不知道谢曼娜是什么身份。
“这是戴总的助理,谢曼娜!”刘成的介绍很是及时,止住了关策三人不断游移的眼神。
“关策、张楚、朱葛,都是我的兄弟!”刘成用手指着三人分别介绍给了谢曼娜。
一阵客套的寒暄之后,刘成四人收拾完东西,与谢曼娜离开了兵部厅。
戴克思已经等候在中书省厅一个名为“侍郎”的房间里,手里夹着一根雪茄,悠闲地吸着。见刘成一行走了进来,戴克思微微地起了一下身,用手拍着身边的椅子冲着刘成说:“来,来,坐这儿。”
这是一张足以容纳10个人的餐桌,桌子中间摆放着一簇鲜花,6把椅子以很大的间距将桌子围成一圈。见到客人到来,服务员纷纷上前拉开椅子,招呼客人就座。
刘成挨着戴克思的右侧坐下,谢曼娜坐在戴克思的左侧,关策选择了谢曼娜旁边的位置,另一侧挨着张楚和朱葛。
说是“挨着”,其实还有一段距离,相邻的两个人如果要私下说个话,都得稍微挪动一下屁股,转动一下身体,再把脑袋凑过去。
“桌子太大了,我们可以挪一下椅子,这已经是这里最小的餐桌了。中书省厅里有中书令、侍郎、舍人三个可以用餐的房间,中书令那张桌子更大。”戴克思见6个人这样围坐着显得有些空荡,便开口说道。
大家纷纷采纳了戴克思的建议,开始挪动椅子,这就像部队集合时“向右看齐”的口令一样,士兵们紧凑地踱着小步,以右边第一人为基准看齐。戴克思没有动,他就是那个基准标杆。
几秒钟过后,原先圆圆的一桌迅速变成了一个接近于半圆的“扇形”。由于张楚是向朱葛方向移动,而关策是往谢曼娜方向移动的,“向戴克思看齐运动”之后,张楚与关策之间多出了一段很长的距离,张楚开玩笑地向关策挥了挥手。
大家坐定之后,张楚接过戴克思的话问道:“中书令、侍郎、舍人都是官名吧,像处级、局级、部级一样?”
戴克思听完张楚的古今官职对比,哈哈大笑,说道:“是的是的,差不多吧,中书令是正二品,中书省侍郎是正三品,舍人是正五品,也有正四品的,都比处级大啊。现在的正处级相当于县长,县令一般属于正七品。现在的部级在唐代相当于正三品。”
张楚自然不知道戴克思说得对不对,但看戴克思气定神闲,说得头头是道,相信一定错不了。
“跟着戴总真是长知识啊!”关策灵敏的政治嗅觉只适用于当今社会,对古代政治知道得并不多,于是感慨道。
一旁的刘成刚想说戴克思大学修的是历史专业,事隔多年依然能记得这么清楚,真是宝刀未老,但又立刻停住了,心想:学历史的知道这些不足为奇,如果不道破戴克思的历史专业背景,岂不是更能显得戴克思厉害?
戴克思被关策这么一夸,也觉得浑身舒服,并没有说明自己曾学过历史,刘成为自己的这种“三思而后说”的行为感到庆幸。
不一会儿,就上来了几道凉菜,谢曼娜眼明手快地转动着桌上的托盘,将“卤水拼盘”转到了戴克思和刘成中间的位置。
戴克思见凉菜已上,说道:“都动筷子吧,赶紧吃点儿,忙活了一下午,也该饿了。你们都开车来的,我就不劝你们酒了,听说上海查酒后驾车很严,不过就算为了自己也不能酒后开车,太可怕了。”
对于戴克思的交通安全知识教育,大家都表示赞同,服务员见机也端上来几种口味的果汁供大家选择。
戴克思没有要果汁,而是对服务员说:“给我泡一壶安溪铁观音吧!”
热菜也纷纷上来了,谢曼娜不停地招呼着大家吃菜。朱葛中午的比萨饼早就顶不住了,埋着头猛吃,张楚也没闲着,一边吃一边想:这三省六部会所的菜做得还真不错。刘成却没怎么动筷子,因为身边的戴克思仍在吸着雪茄与他闲聊,没有吃东西的意思。关策正忙着与谢曼娜聊天,也有点顾不上可口的饭菜。
大概过了40分钟左右,戴克思喝了一口铁观音,转入正题说道:
“我跟刘成是多年的朋友了,当年刘成那篇《红国现象》对我们红国集团的帮助非常非常的大。各方资源从那时开始都纷纷关注我们,政策、资金和媒体都给我们提供了帮助,为企业的发展提供了很多便利,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很感激刘成。”
“实不相瞒,我们公司现在碰到一些小麻烦,这次来上海也是专为此事。”
戴克思稍稍停顿了一下,点燃了已经熄灭的雪茄,轻轻地吸了一口,接着说:“我一直关注你们所做的事情,完全相信你们的实力,如果你们有兴趣,也有勇气,可以考虑帮帮我。”
“是哪方面的事情?如果方便的话,戴总您先给我们大概说一说,我们好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我们个个都属于嗷嗷叫的人,不用担心我们的勇气。”刘成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昨天为什么会突然接到戴克思的电话,被邀请来会所。
此时的关策、张楚、朱葛早已经不说话,放下了碗筷,认真地听戴克思说。“公司还没拿到营业执照,这业务就找上门来,真是风水转回来了,看来刘成还真是贵人。”朱葛暗自寻思着。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戴克思的话打断了朱葛的思绪。
戴克思接着说:“红国集团3年前在邻近的黄仁市渡兵县承包经营了两座矿山,还专门在当地新建了一家正黄矿业公司独立经营这两处矿产。刘成知道的,红国集团的业务一直以来都没有资源类的投资项目,经营矿产也跟我原先的产业没有任何相关性,所以我一直很低调地处理这个事情。外界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正黄矿业跟红国集团的这种关系,名义上,正黄矿业的法人代表、董事长萧正峰就是投资者和企业所有人。”
“半年前,记得应该是五一前,黄仁市新上任的一个副市长突然提出矿业整治,5月9日这两个矿就被查封了。萧正峰也因涉嫌非法采矿以及非法占用农用地被渡兵县公安局抓了起来,直到现在还被关在里面,同时被抓的还有一些当地的矿主。”
“这市里的矿业整治有什么内幕性的东西吗?”发问的是关策。
戴克思疑惑地看着关策,没有回答。他不太明白关策话语的意思,不知道如何作答。
朱葛坐不住了,说道:“关策,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对于这次市政府的矿业整治,戴总认为动机或者目的是什么?”
关策点了点头,对朱葛的解释表示认同。戴克思沉默了几秒钟,以不太肯定的语气说:“就我从各种渠道打探到的消息,说是整治前有渡兵县的村民到市政府上访,市政府为了顺应民意才提出整治专项行动。我黄仁市的朋友告诉我,说黄仁市当地最大的民营企业仁仁集团想吃下这些矿山。我们是外来投资者,萧正峰也不是本地人,当初这矿山是在市里一家国企手上,我们是通过招投标进入的。”
“这样吧,戴总,回头你给我们准备一份详细的背景材料,我们回去专门开会分析一下。”刘成说。
“材料里最好有司法卷宗,包括萧正峰的拘留、逮捕的文书以及在公安局的口供,检察院的立案和公诉意见等。”朱葛补充说道。
“这些东西我现在就有,带了好几份过来,小谢待会儿你去准备四份材料,今天就可以让他们带回去。”戴克思对谢曼娜吩咐道。
刘成见戴克思早有准备,应声说道:“我们回去看完材料,商量评估之后会尽快给戴总答复。”
晚宴又持续了一个小时,大家畅快淋漓地聊了很多商场、官场、情场的事情,没有再提及正黄矿业。
离开会所时,谢曼娜为刘成四人准备了四份材料,四盒上等的铁观音,并将刘成他们送至停车场。临别时,谢曼娜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刘成,说关于正黄矿业的事情,看完材料之后如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