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举的只是一件微末小事,但是由小可以见大。总之,我们的代表团就是在这种熟悉而不亵渎、亲切而互相尊重的气氛中,共同生活了半年。我得以认识芝生先生,也是在这一段时期内的事,屈指算来,到现在也近40年了。
对于芝生先生的专门研究领域,中国哲学史,我几乎完全是一个门外汉,不敢胡言乱语,但是他治中国哲学史的那种坚韧不拔的精神,我却是能体会到的,而且是十分敬佩的。为了这一门学问,他不知遭受了多少批判。他提倡的道德“抽象继承论”,也同样受到严厉的诡辩式的批判。但是,他能同时在几条战线上应战,并没有被压垮。他坚持真理,修正错误,不惜以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经常在修订他的《中国哲学史》,我说不清已经修订过多少次了。我相信,倘若能活到108岁,他仍然是要继续修订的。只是这一点精神,难道还不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吗?
芝生先生走过了95年的漫长的人生道路,95岁几乎等于一个世纪。自从公元建立后,至今还不到20个世纪。芝生先生活了公元的二十分之一,时间够长的了。他一生经历了清代、民国、洪宪、军阀混战、国民党统治、抗日战争,一直迎来了新中国成立。道路并不总是平坦的,有阳关大道,也有独木小桥,曲曲折折,坎坎坷坷。然而芝生先生以他那奇特的乐观精神和适应能力,不断追求真理,追求光明,忠诚于自己的学术事业,热爱祖国,热爱祖国的传统文化,终于走完了人生长途。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我们可以说他是晚节善终,大节不亏。他走了一条中国老知识分子应该走的道路。在他身上,我们是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的。
芝生先生!你完成了人生的义务,掷笔去世,把无限的怀思留给了我们。
芝生先生!你度过漫长疲劳的一生,现在是应该休息的时候了。你永远休息吧!
1990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