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婆子说到这里突然收住话头,卖起关子来了。她颤颤地走过去用一只手拿起火钩,粗暴地捅起煤炉子来,直捅得满屋子飞扬着呛人的煤灰,连气也出不来。在同时,她的另一只手还是死死地抓住煤厂小伙,一丝一毫也不放松。这个时候,煤厂小伙已经一下子就敏感到了她将要提及的事情,于是在破藤椅子上扭来扭去,喘着粗气,红着脸,一下子就产生了那种性冲动。虽然那种冲动是无对象的,他依然不能自制,难受得要死。金老婆子那些很长的指甲似乎要将小伙的肌肉抠个对穿,每隔几分钟,她就用胸音低沉地说出那个令人发抖的姓:“X?”她感到她一生中那些秘密的期望,那些幽美的或斑斓的幻想,全都要成为现实,而现实,便是对于这姓氏的惊心动魄的体验,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玩味,像是疯人的游戏。她那双死死瞪着小伙子的老眼,渐渐地模糊,后来又变幻为两个血红的圆球,一下子鼓出到眼眶之外,一下子又缩了回去。煤厂小伙感到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压力,在一种自卑与虚幻的复杂情绪的支配下,他很快作出了生平最惊人的决定:与面前这个巫婆“胡来一通”。
在他们胡来完毕时,房门忽然一下子大开,床上这两个光着屁股的人发现,出现在门口的,正是那位可敬的周三几。他向这里面探了一下头,然后又在门边伫立了几秒钟,似乎显得兴致勃勃。他走的时候说了一句难以揣摩的话:“一个新的纪元开始了,整整一冬的烦恼一扫而光。”
金老婆子光着屁股走下地来,(并且她绝不容许煤厂小伙穿裤子)朝着周三几的背影啐了一口,骂他“俗不可耐”,然后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踱着踱着,又冷不防停下来说一句:“我与X势不两立!”煤厂小伙子战战兢兢地裸着下身站在床上,始终搞不清眼前发生的事,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人利用了,一想到这一点就垂头丧气,自怨自艾,至于这巫婆干嘛要利用他,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那绝不是他的脑袋能想清楚的。我们可以假定,他是在一种反复的暗示和诱导下,由X这个他心目中偶像的姓氏而联想到其人,其身体的某个部位,从而本能地发生了那种性冲动,并且就张冠李戴地胡搞起来,充当了牺牲品的角色。而在此过程的自始至终,金老婆子是十分清醒冷静的,可以说是事先预谋,胸有成竹,操纵了整个事态的进展,轻而易举就达到了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奇怪的是她所做的这一切又并不是想从煤厂小伙身上获取一种什么快感。因为说实在的,她早就过了那种产生快感的年龄了。毋宁说她本人对“胡搞”这事本身是“毫无兴致”,甚至有些“厌恶”的。这下事情就变得万分复杂了。难道我们能说,金老婆子这种种圈套,种种预谋,只是为了战胜她的某一两个设想出来的敌人?她与煤厂小伙子在他们那昏昏的人生中所寻求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呢?像她这样强悍有力的人物,会不会有估计失误的时候呢?这些事都是想不通的。在我们五香街有这样一条思维的规律: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你只要静待就成。如果静待还不成,那就只能说明你自己有毛病了,这毛病或出在脑袋里,或出在脚趾头上,总之是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