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
炉子一般有两种,一种是铁炉子,一种是土炉子。
铁炉子是买的,优点是散热快,屋里温度就高,而且小巧,不占地方。
土炉子比较大,都是请村里盘炉子技术好的人帮着盘的。不过我记得我家的炉子都是我妈盘的,我觉得就没她不会的事儿。土炉子因为比较大,所以功能也多些,可以在边上空着的地方放些东西,比如茶壶、锅等等。唯一缺点是散热慢,屋里温度稍低。占地方不是缺点,农村屋子大,不怕占地方。
烤红薯
这是我对生炉子产生兴奋情绪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冬天的晚上,我妈会从外屋竹筐里挑一些如老鼠般大小的红薯,洗净,掀开炉子上的铁圈,把炉子内圈上的煤渣扫干净,把红薯挨个整齐地摆一圈,盖上铁圈,灌一茶壶凉水坐上去。
然后全家一起围着炉子聊天或者看电视。
过上一段时间,红薯的香味便慢慢弥漫在屋子里。先是隐约的一丝,若有若无地飘在空气中,需要刻意去捕捉,然后连成一气,钻进鼻子里,人的口水就不禁溢了出来。我妈挪开茶壶,打开铁圈,用火钳子把红薯一个个夹出来,用手挨个按,把软了的扔给我,剩下的重新放回去。
我用手绢包着滚烫的红薯,剥了皮,嘶哈嘶哈地啃着,边啃边感叹:“你们说我怎么就这么爱吃红薯啊?”我妈说:“有你不爱吃的东西吗?你说说看。”我便噤了声继续默默地吃红薯。
等所有红薯都出炉时,满屋都是香甜的味道。每到这时候,我家大门就响了,接着就响起爱莲婶婶慢悠悠的声音:“红薯熟了?我在巷子里都闻到了……”
话说这种老鼠般大小的烤红薯,我好像就没有吃够过。引用我妈那句话:“你吃什么吃够过啊?”
烤馍
这是我对生炉子产生兴奋情绪最重要的原因之二。
烤馍有两种,一种是烤馍片,外脆里嫩;一种是烤黄黄馍,整个馍都是脆的。
农村一天两顿饭,一顿是早晨九点半,另一顿是下午两点半,晚上不吃饭,饿了自己想办法弄,反正没人做饭。
于是我就吃烤馍片。把火钳子张开横着架在炉子的铁圈上,然后把馒头切成两片放上去,隔两分钟翻一下,这期间切点韭菜尖椒凉拌,等馍片烤好了,就着凉拌韭菜吃。烤好的馍片两面焦黄,咬开里面冒出滚烫的热气,烫得牙都觉得生疼。凉拌韭菜辛辣中带着香甜,配烤馒头再好不过了。我还发明了一种吃法,就是在烤馍片上抹生蒜瓣,辛辣的味道随着热气扑面而来,很刺激,吃起来味道非常好。(有我觉得味道不好的东西吗?)
烤黄黄馍,是晋南一带每个人童年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们会把白天吃剩的馍块或者整个馍都扔进炉子洞里。盘炉子的人通常会在宽大的炉子腰部留一个方形的洞,就是用来烤馍的。这里跟炉火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泥壁,所以烤的速度很慢。我经常晚上临睡前把馍扔进去,第二天早上再蹲下身体,把胳膊伸进炉洞里掏出热乎乎的烤馍。经过一晚上的烘烤,整个馍已经硬如石头。把它使劲在地上一摔,馍便碎成几瓣,捡起来吹去灰,装进书包,我才会心满意足去上学。
冬天天亮得晚,我们走到学校时,天还黑着。教室门没开,早到的同学就站在教室门口,从书包里掏出烤黄黄馍,咯嘣咯嘣地啃,烤馍的香味飘荡在寒冷的空气中,黑暗里咯嘣声一片。随着时间推移,教室门口人越来越多,咯嘣声越来越有气势。这期间个别同学会交换烤馍,然后彼此做一番点评。直到上课,教室里某个角落还会轻轻响起小心翼翼的咯嘣声。
我喜欢小伴家的烤黄黄馍。她家的馍是粗面做的,烤出来有种略带一点甜的香味,并且越嚼越香,回味无穷,那是细面馍怎么烤也烤不出来的味道。我经常从家里偷馍和她换,她吃腻了自家的,自然也很乐意。
就像现在上班不在抽屉里准备点吃的就心慌意乱一样,那年代上学书包里没烤黄黄馍,也是一样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