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菀决定逃跑——不离开清音阁,如何追查公子的死因真相?
倚红听了沈菀的计划,惊得一把抓住她:“你作死!从前清音阁不是没有倌人试着逃跑的,最后还不都给捉回来?受的那罪!”她抓得太用力,仿佛沈菀这便要跑一样。
自古以来,老鸨调教不听话的妓女有很多招术,清音阁最有名的绝招叫作“红线盗盒”,名头很好听,刑罚却残酷:将妓女除了衣裳,用两根红线拴在乳头根处,来回拉扯,使乳头微微出血后轻轻弹动。乳头又红又肿,如樱桃一般,每一次弹动,都好像要从根部裂开剥落。那种疼钻心入肺,把全身的注意力都吸引到细细一根线上来,人的神经也跟着那根线不住弹动。这种刑罚,与其说是身体的痛楚,不如说是精神的折磨,因为老鸨并不用力,只是时不时轻弹一下红线,而那种悠长纤细的疼则要持续好久,妓女疼得又想扭曲身子,又怕乳房颤动使红线拉扯而疼得更厉害,要拼了命让自己站直立正,自己跟自己做对,自己向自己求饶——不服软也服软了。
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会使妓女破相,一点点皮肉伤只能让樱桃般的乳头更红艳诱人,丝毫不影响接客。而且老鸨在施过刑后,会让男人去舔那伤处,这又是一重心理与肉体的挣扎——妓女痛恨男人的轻薄狎弄,然而轻舔乳头的做法又使得伤处很舒服,于是从厌恶到渴望,从抗拒到享受,心理上再一次服软了。
倚红曾亲眼目睹过一个姐妹被施以“红线盗盒”,那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哭声至今还响在耳边,当沈菀一说出“逃跑”两个字时,她的眼前立刻就条件反射般地出现了那妓女赤裸的身影,忍不住颤栗起来。
沈菀安慰地拍了拍倚红抓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道:“我非走不可,我得去双林禅院一趟,亲眼看见公子的遗体才心安。”她说得心平气和,就像说她想看一眼在裁缝张的铺子里订的舞衣做好了没有,或者隔壁院的月季花是不是开了一样。
“你还要看尸体?”倚红更加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那可是相国大人的家庙,哪是说进就进的?就算你找个由头去庙里上香,也只能在大殿里磕个头求支签罢了,哪有香客跑到灵堂里去看棺材的?再说了我听说双林禅院大得很,房屋几十间,你知道公子的灵柩停在哪一间?就算侥幸被你找到了,你有本事在光天化日下开棺么?你又不是忤作,又不是判官,又不是公子的什么人,他们会容你打开棺材来验尸?”
沈菀摇头道:“我想不了那么多。你没听顾先生说吗,当年卢夫人过世,在寺里停放了一年多,公子也常常去守灵的;如今他去了,想来他家里的人自然不方便去庙里,不过使下人隔三岔五地上香罢了。我要再不去,公子岂不凄凉?”
自从顾贞观说纳兰公子的棺椁会停在双林禅院,沈菀就动了心思,一直同倚红说,要去禅院为公子守灵。不过倚红从来不当真——清音阁的红倌人跑到荒郊野外的寺院里去守灵,和尚肯开门让她进去才见鬼呢,更别说住下来。倚红拍着胸口,一万个不赞成:“公子替他夫人守灵,那是夫妻之情,有名有份。我们算什么呢?古往今来,你可听说过有妓女为客人守灵的?更何况他连替你梳拢都没有,连个相好的恩客都算不上,你替他守灵,算怎么回事儿?”
这些话是最刺沈菀心的,她不由得脸上变色,冷着声音说:“妓女怎么了?公子说过,‘妓,女乐也。’妓女不过是喜欢音乐的女子,歌舞娱人而已。先帝下旨停了教坊,可是地方上还不是变相经营,屡禁不止?可见妓女本来是好事,都是被一些人自轻自贱,反而弄左了。古往今来,风尘中的奇女子多着呢,像是夜奔的红拂、骂贼的李师师、画扇的李香君、投湖的柳如是,再如能诗的马湘兰、赵彩姬、朱无瑕、郑英如,还有桃叶女沙宛在,连男人也都敬服的,咱们自己倒看不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