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见了啊!
彩虹差点吓得三魂出窍,怕妈妈看出自己的心事,假装淡定:“嗯。”
照往日的习惯,这种时候明珠绝对会刨根问底。不料她居然没有问下去,而是忽然间沉默了。
彩虹更不敢搭话,便在沉默中一直扶着妈妈走进家门。
家里飘着熟悉的菜香。一切都是旧的,门框是旧的,纱窗是旧的,墙角的旧漆剥落了,人造格的沙发豁出一道口,露出黄色的海绵。被一条脏得分不清颜色的不干胶粘住。
除此之外,这个家的其他地方都很整洁。出奇地整洁,地板一尘不染,桌面光滑如镜,似乎要用这整洁来挽救房子的老和旧。奇怪的是,这逼仄的空间并不显得小,因为彩虹的家里装了很多面镜子,镜子之大,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彩虹曾经为了这个向明珠强烈抗议,这些镜子既让她丧失了隐私,又没有真实感。明珠嘲笑:真实感有屁用,这个家缺的是空间感。
彩虹每次一进家门,一种莫名的内疚涌上心头。这么多年来父母一直用微薄的工资支撑着这个家。而她虽已成年,教师的工资就那么多,杯水车薪,也还要继续面对老和旧。
“爸回来了吧?”她一面说一面走进卧室,将玫瑰插进花瓶,又往里面倒了一杯清水。一回头,发现明珠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坐在床头的一把椅子上。
这把椅子是何家最昂贵的家具,红木的,据说来自晚清王府,是李明珠的陪嫁。不敢摆在客厅里,怕客人坐坏了,一直放在彩虹的卧室。
每当彩虹外公的诞辰,李明珠就会虔诚地用清漆将椅子仔仔细细地刷一遍,口中念念有声,仿佛在和外公的鬼魂交谈。
——“你不知道你外公有多么疼我。若是他还健在,也不知会有多么的疼你。”明珠说,“那时候啊,大半条惠西街都是李家的。”
何大路最听不惯这一句:“瞧瞧你妈,人家是忆苦思甜,她是忆甜思苦。结果呢?——甜的越甜,苦的越苦。——工人大老粗怎么啦,当年我是厂里的标兵,追我的人一大把呢。你妈吧,就是没被国家教育好,总也忘不了资产阶级大小姐的身份。”
这椅子被李明珠奉若神明,彩虹也不怎么敢随便坐,仿佛一坐下去没坐在椅子上,倒是坐在外公的膝头上了,平时只用它来搭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