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哀家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沐秀女,这有什么讲究吗?”
散绮年在旁道:“这必是你家乡的风俗,要送过寿的长者松树,对不对?”
她一面说,一面向着下面的沐晨光猛打眼色,显然是很想帮沐晨光渡过这一关。沐晨光在心里叹了口气,恭声道:“回太皇太后,这株小松是长在端秀宫院角里,想来是院墙外的松果掉进来,便有一粒松子埋入土中,发了芽。没有人给它浇水,也没有人给它施肥,它受的是上天雨露,是天意垂怜,让一颗小松子长成了这样大的一株细芽。婢妾想,太皇太后贵极天下,想要什么没有呢?然而这株小松树,却是天意栽培。婢妾觉得,无论花费怎样的心力与财富,人力所为,终究比不过造化之功。太皇太后,老天造下这世间的美景,便是要人去欣赏。婢妾以为,太皇太后必定会欣赏这样的自然风物。希望太皇太后能将它种到钟禧宫的院子里,让它经受风露雨霜,年年月月之后,它必能长成参天大树,陪伴太皇太后,与天地同寿。”
沐晨光的这席话,大殿上下几百人当中,怕只有太皇太后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这番话,是希望太皇太后能记得在御花园曾经想过要给她自由,让她出宫。但听在旁边人耳朵里,无论是高贵的皇族,还是执杂役的太监、宫婢,以及和她一起来贺寿的秀女,都只有一个意思:好嘛,你说再大的道理,一棵没人要的树秧子还是树秧子,戏弄太皇太后,那是多大的罪名,你可惨啦。
散绮年慌了,祥公公的额头也略见了薄汗。触怒这天下第一当权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谁也无法想象。
太皇太后端坐椅上,看着下面跪着的沐晨光。沐晨光抬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看着太皇太后。
隔着权势、尊卑、年龄差距的,是两个一样曾经在春天的某一刻向往着宫外生涯的女子。
“啪、啪、啪。”
单调的抚掌声自太皇太后的右边席面传来,有人咳嗽一声,道:“说得好。人力所为,终究难比造化之功。太皇太后,这宫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人力之极限。而天意之自然,却是难得一求。恭喜太皇太后,这寿礼真可谓用心非常。”
这声音低哑而有气无力,像是个重症的病人。沐晨光自进来起,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能够决定她命运的太皇太后身上,这时才注意到这人穿一袭明黄绣墨龙团花缎袍,那身份不言而喻,正是尚未亲政的皇帝陛下。只见他一张脸苍白,似是久病未愈,可那五官之俊秀,在病中也无法掩藏。一双长眉入鬓,双唇不见血色,整个人就如一团冰雪,被明灿灿的冠服簇拥着,仿佛要融化一般。
太皇太后看了皇帝一眼,“陛下喜欢?”
“庸脂俗粉有何趣?天然风物,孙儿倒真的想见识一下。”皇帝说着,喘了口气,道,“沐秀女,过来替朕把盏。”
这一下情势陡转,有人为沐晨光转危为安而放下了心,有人为错过一场热闹而心有憾焉,有人为沐晨光靠一株树秧博得了侍酒的位置而嫉妒不已,而更多的人则借笑着端起酒杯共贺太皇太后之际,悄悄交换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