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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密林的恐怖地狱战(12)

被遗忘的年代:寻找两个谭家与一个女间谍 作者:谭雄飞 谭爱梅


树林中的白骨

驻印军经野人山、胡康河谷的反攻路线,既要越过海拔五六千米的崇山峻岭,又要渡过雨季水流泛滥的纵横河川,还得忍受疟蚊蚂蟥与野兽毒蛇的滋扰。这条路线正是当年第五军败退野人山在森林里亡命的路线。沿途所见,有被抛弃在路边的车辆,埋在泥沙里的卡车,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树林中留下的一堆堆白骨。对新二十二师的老兵来说,重临旧地,心情尤其沉重。

当年新三十八师的参谋官陈良埙去世的前一年,我回台北时和他打了一台麻将。在麻将桌上他告诉我,有一次,新三十八师师部人员住在一个大山洞里。有人告诉我父亲,洞里不干净,有鬼,我父亲不信邪,认为是无稽之谈。有一晚临睡之前,我父亲挂蚊帐,一挂上就掉下来,再挂上又掉下来,一连几次毫无道理。后来在山洞里发现了人的骨骸,似乎是个美国兵,于是笃信天主教的父亲就为死者做了一台弥撒,做完后,事情就平息了。

野战医院的文化震撼

我母亲曾在美军野战医院担任护士,怀了我姐姐友梅后转到昆明第九十五战地医院任职待产。野战医院要医治许多中国官兵,美国的军医和护士同中国官兵沟通,首先遇到的麻烦就是语言障碍。还好从美国来的军中护士有几个华裔的能说中文,我母亲从香港医院来,中英文都能说能写,加上在昆明招考的一些年轻翻译官,大致解决了沟通的问题。对住院的伤兵来说,最大的不自在,是面对金发蓝眼的白人护士站在病床边为他们包扎伤口或清理尿盆。这也算是一种微妙的文化震撼。对白人护士来说,她们只是在做职业分内的工作罢了。

另一方面,护士又很难在医院里维持纪律,因为中国士兵觉得他们不必听女人的命令。感染了疟疾的病人不愿与同伴隔离。另一种由蚂蚁传染的斑疹伤寒,需要密切看护,但病人往往不合作。野战医院中最奇特的情景是,吃不惯医院餐食的中国士兵,穿着睡衣到附近的市场买东西吃,病床边蛋壳果皮到处都是。这一回,换成白人护士感受文化震撼了。

在野战医院鼎鼎大名的是一位在缅甸仰光出生的美国外科医生西格雷夫(Gordon Seagrave)。他来自缅甸的一个基督教传教士家庭,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就到缅北行医传教,一九四二年日军占据他的医院,杀了他的妻子。他带着医疗队随同史迪威走到印度,随后成为美国军医团队里的外科医生。他在简陋的战地环境中为伤员动手术,发明了一些以他命名的实用技能,成为日后美国军医战地外科手术的典范。我不免猜想,在西格雷夫伴随史迪威徒步行军、一同扎营生活,一路走到印度边境的路途上,史迪威或许已将他在重庆的见闻轶事,特别是有关蒋介石和宋家三姐妹的事情,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透露给西格雷夫。多年后,他的小儿子斯特林(Sterling Seagrave)成为名记者,一九八五年写出了畅销书《宋家王朝》(Soong Dynas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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