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风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那坚韧的碧草深深地扎入土地中不惧地摇摆着，遥远的草原尽头已经高升的太阳折射在马鞍上，挥洒出七彩的斑斓。

顾尚锦似乎嗅到了多年前第一次踏足草原时嗅到的清香，那些任意奔驰的骏马，雄壮的将士，肆意大笑的人们多么的满足。她假装镇定地行走在这片贫瘠又富饶的土地上，发出单纯的笑声，一路笑一路蹦跳，一路将手中的双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不知从哪个草丛中钻出来的少年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涂抹的泥土干掉后凝结在脸颊上，脏乱的衣裳怎么也掩盖不住血腥气。

她疑惑地戳着对方的胸膛，看着少年如迷途的狼崽子一样警惕地与她拉开距离，一双疲惫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问：“你是谁？从哪里来？”

少年站在距离她十多丈的地方开口：“你是汉人？”

少女铮地摩擦着双剑，沉下脸：“你是苍蒙人？正好，本姑娘这双剑还没有饮过你们苍蒙人的血，拿你祭剑不错！”

她不由分说拔剑相向，少年显然早有准备，手中拿着一柄卷了刃的小刀，如同善于战斗的小兽，或腾挪，或躲避，或剑走偏锋伺机下杀手。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草原上追逐奔逃，谁也没法一刀斩杀谁。

顾尚锦闭上眼，阳光太刺眼，激起了太久远的记忆，一段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再睁眼时，记忆深处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了大雁朝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面对着突然窜入的男子平静地问：“你是谁？”

对方摘下银纹镶玛瑙帽，露出一头刺猬般的粗发：“方归云轲华。”

顾尚锦站起身，华服垂在白毯上如斑斓的云彩，她垂下眼帘，稍稍一福：“原来是苍蒙的大君。”

轲华定定地望着她端庄却疏离的模样，突地闪电般执向她的手。顾尚锦脸色一变，单臂后抽，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扬起，转瞬就将扇上轲华的脸颊。

轲华侧头，大手一捞卷向她的腰肢。他变招很快，顾尚锦的身子却比蟒蛇还要滑溜，倒退半步，裙摆飞扬，一脚已经代替手掌踹向了对方，这次还是他的右脸。

男人闷笑：“公主好身手。”手腕一翻隔开脚踝，叮的一下，皮肉轻颤，原来是那绣鞋内有乾坤，居然在鞋头埋有利器。

克古塔震惊，瞬间跳起来抽刀上前：“大君！”

“退下。”轲华喝道，抹了一把血迹，笑道，“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泼辣。”

顾尚锦平静地回望他：“大君说笑了。本公主常年驻居深宫，何曾见过外人。”她自顾自地靠在榻上，“我与大君也是第一次相见，虽然‘见面礼’丰厚了点，想来也不足以构成大君诬蔑本公主清白的理由。”

轲华撩起衣摆坐在她对面，将腰刀放在榻几上：“是本王仰慕公主已久，曾在梦中与公主相见，可否？”

顾尚锦的目光在那银刀上一瞥而过，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

车窗外的烈风悄然地消逝了，马匹由着武士们牵着一路行走一路啃草。远离部落来边界牧羊的牧民们对着浩浩荡荡的华丽车队好奇张望着，绵羊脖子上的铜铃悠悠晃动着，丁冬声久久回荡在宽广的草原上，悠长又清脆。

轲华放肆地打量着沉默的女子，只见她毫不顾忌地吃着精美的食物，喝着浓茶，嗅着木樨香，平静、安然。

他说：“我来实现我的诺言。”

顾尚锦茫然：“什么？”

“很久以前，我对自己最心爱的女子许下的誓言。我要带她去见我最重要的家人，带她一起去放牧，在我的族人的见证下迎娶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