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Panini，是我们意大利的传统食物。”男人介绍起了家乡“名小吃”。

“我看就是我们北京的褡裢火烧！”原来是个京城妹子。

意大利男人显然不知道何为褡裢火烧，但还是耐心地讲完了Panini的历史。

“20世纪80年代，帕尼尼在意大利狂受年轻人追捧，那一代意大利人称呼这种美食为Paninari，称自己为‘帕尼尼孩子’，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会穿各种风格的衣服，光顾那些出售最好的帕尼尼的咖啡店，所以说，来我们意大利，你能看到很多有年代感的小店，都是做Panini最棒的。”

“就是我们的褡裢火烧没错！”女子一口京片子，“我们小时候也跟您一样，比哪家的火烧做得好。”

看似毫无火花的对话，竟也延续了很久，我倒是听出，女子是来杭州出差的北京人，要赶明天一早7点的飞机，干脆退了房来这里过夜。

是的，这样的客群占了我们深夜书房很大的比例。对他们来说，哪怕住在酒店，也不过是半晚，睡不踏实，还浪费钱，不划算。

女子的Panini吃得很精致，每次我抬头看，都像是未曾被啃；而两人的话题，已经从马可·波罗穿越到了《冲上云霄》。只见女子兴奋地从TOD’S包里掏出一个triangle，对意大利男人说：“这个吉娃娃我随身带，希望能带来缘分。”

男人端起来仔细看，还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说：“这个，这个，我们意大利有很多。你去过意大利？”

“我没去过，这个吉娃娃是淘宝上自己买的。一直很想去，期待在许愿池旁边遇到我的Sam哥，期待有人送我triangle。”这股忠心，应该是表达过N次了吧，所以流利得像背书一般，滔滔不绝。继而捧着triangle，闭上双眼，无限遐想，作小女生陶醉样。

“这个容易，等我回国，买一个当地老工匠亲手做的，送你。”男子大方开口。

接下来，是女子一连串的感谢，以及，她向我索要纸笔留邮寄地址给男子。

意大利男人看了纸片很久，礼貌地对折，收起。随即，落脚到地，表示要离开。凌晨4点，每天都是这个时候。

女子擦了擦嘴，也站起来，再次表示了感谢。接着，他们例行西方人的礼节，互相拥抱。真是让人嫉妒的一幕啊，是要发生书房恋情的意思吗？我的男神啊，可羡煞我了。为了稳住情绪，我先行一步到门外，打算擦擦玻璃窗什么的，还可以借机窥视。

没多久，男子就出门了。我躲闪不及，只好说“欢迎下次光临”。可他却扬了扬手中的纸片，对我说：“我是没法给她寄triangle了，我从不和萍水相逢的人有第二次联系。”

“哐！”美妙爱情童话还没等到天明的时候，就破灭了。

我讪讪回到吧台，经过女子身边，女子刚才那股子小女生气已经不在，气定神闲地读书。

看到我回来，她让我帮没吃完的Panini再度加热。

“祝贺你啊！”我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祝贺？祝贺一段艳遇？老实告诉你吧，我留的是个假的地址。我从不让陌生人知道我的真实信息。”

两人都说了“从不”。我如梦初醒。

现代人的所有温情都点到为止，就像Panini，得趁热。

【守夜人手记】

我曾经在北京拜访一时尚集团的女高管，妆容精致，笑容可掬。我在她的后现代化风格办公室坐了很久，从工作到旅行，相谈甚欢。两个小时，热乎得差点要认姐妹。结束公事后，她挽着我，一直送到门口。

“路上当心啊”，1秒钟前还关怀备至，恋恋不舍，1秒钟后我再回头，早已无人影。北方冬天的夜，凄清，冷漠。那晚，还是20出头的我很难过，不是好姐妹吗？不是应该目送到我背影消失？

如果说今晚的结局是“王子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我并不感到所谓的“欣慰”“温暖”，这个世界本来就没那么多童话。

时间让我渐渐摸透现代人对于情感的防备，那些在红尘里游刃有余的人将若即若离拿捏到位。等我再度看穿这些光鲜亮丽的人都是逢场作戏的高手，我并不感到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