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漓笑说:“母妃怎会知道?拜托七哥可别给我说漏了嘴。对了,你们去哪儿?”
“京畿司。”夜天湛道。
夜天漓对身后诸人挥手:“你们先走,到裳乐坊备上酒菜,我随后便来!”众人答应着去了。夜天漓扭头道:“七哥,长门帮那些乱贼都归案了吗,听说卫宗平要保郭其?”
“说不上是保,”夜天湛道,三人缓缓并骑前行,“他不过想将案子压下罢了。”方才见众人间也有卫家大公子卫骞在,老子正为案子头疼,这大少爷惹了是非倒还玩得尽兴,仗着位列三公的父亲和贵为太子妃的姐姐横行京里,卫家上下也是出了名的霸道。
“卫家难道真搅在这事里?”夜天漓道,“他们没想到七哥当日便奏知父皇彻查了吧?哼!郭其难道还想给天舞醉坊撑腰?”
夜天湛笑道:“你一回宫便告了天舞醉坊冲撞娘娘座舟的御状,不彻查也难。再加上贩卖民女为娼,郭其哪里撑得住,能不把卫家往外搬吗?卫宗平倒是看准了现在正同西突厥的交战,父皇此时不愿影响朝局,想将这事往后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卿尘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至此忍不住看了夜天湛一眼,入眼的侧颜俊朗如玉,蓦然同心底最深处的模样重合,揪得人心头狠狠一痛。她出神地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神情,那马背上的挺拔身姿,竟没听清他们又说了什么,更没有看到夜天湛有意无意往她这儿一瞥,随即唇角逸出一缕春风般的微笑。
隔着京畿司大牢粗壮的栅栏,卿尘再次见到了胡三娘。
和其他人不同,她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恹恹地靠在墙壁之侧,神情有些萎靡,饶是这样狼狈的情况下,浑身仍带着柔若无骨的媚意,妖冶撩人。
卿尘在外驻足,胡三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她时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恨意,“不想这次栽在你这丫头手中,你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调动京畿司搜捕我们,下手如此狠辣,难道要将长门帮赶尽杀绝?”
卿尘尚不清楚京畿司到底是什么衙门,听到“调兵围剿”四个字,不由扭头向夜天湛看去,入眼却只见他温雅微笑,一派云淡风轻。
她对长门帮印象十分恶劣,没有理睬胡三娘的质问,只淡淡对夜天湛道:“包括这一个,我认得的人都在这儿了,还有一些没有见过,不敢随便指认。”
夜天湛扫了一眼胡三娘,点头道:“好。”说着一抬手,几名锦衣侍卫立刻开打牢门,将胡三娘带往他处。
胡三娘在侍卫押解中狠狠盯着卿尘,“这笔账我胡三娘早晚会找你讨回来!”卿尘修眉略挑,在她充满敌意的目光中转身和夜天湛出了牢房。
夜天湛和她并肩而行,随口道:“看这女子形貌打扮不像中原人,倒似是胡女。”
卿尘摇头:“我不知道她的底细,只知道她好像在长门帮中地位特殊。”
夜天湛道:“自东突厥归降,这些年越来越多漠北和西域的胡人来中原经商,如今在天都已不稀奇。不过这些外族人习俗各异,很多不通天朝律法,时常招惹是非,这胡三娘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这问题若不解决,日后难免会成麻烦。”
卿尘在路上便见到许多异族人,对天朝的繁荣颇为惊叹,心有所感,“说起来往来通商也是互利互惠,各国皆来贸易,说明天朝盛世吸引他们,越多的人来,越多的货物交往,便会更加造就天朝的兴盛。暂时的混乱总会慢慢趋于融合,归根到底还是好的。固国本,通四境,则强盛而不衰,其实商旅贸易远比战争更容易控制一个国家。”
夜天湛停下脚步向她看来:“这倒是少见的说法。”
卿尘笑道:“我随口说说,你别见怪,人多则生杂乱也确实难免。”
夜天湛点头道:“此事当设法引导疏通,使得各族和善相处,往后朝廷也该留心。”
这时夜天漓自别处牢房走了回来,一边笑一边道:“天舞醉坊的姑娘竟也被羁押了,里面一群莺莺燕燕哭哭啼啼,大牢里可少见这样的风景。”
夜天湛微微一笑,“她们说起来也就是受了连累,里面并没有几个真正与案子相关的,过几天没什么便会放回去。”
“七哥怜香惜玉。”夜天漓笑说,“这案子打算怎么办?”
夜天湛道:“京畿司毕竟是五皇兄职辖,我不过因他带兵暂代其职,这样的案子,还是应等他回来最后定夺,除非,父皇另有旨意。”
卿尘无意轻轻蹙眉,夜天湛看了看她:“你放心,我经了手的事,便有始有终。何况这是输给你的,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卿尘目光在他眸心停留了片刻,垂眸道:“我还是那句话,多谢。”
面前明亮而柔和的眼神依然会灼得心底烧痛,她恨自己没出息,可以从容凝视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唯独除却这一模一样的温柔。他的眼睛会让她想起醉梦之后落空的痛楚,那样深切的痛楚,会在心底不知不觉蔓生出荆棘刺丛,逐渐将人带入窒息的深渊。
想忘而不能忘时,才知道漠然下埋藏的记忆原来早已深入骨血,每一次触动都会碎裂心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