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轻压冰弦,静静地看着来人,眸光落在夜天凌和十一身上,浮起微笑的神采。夜天凌看起来略微消瘦了几分,颀长身形中淡淡透着清峻的气度,举手投足间沉冷如旧,难以捉摸的深邃双眸,薄而不动声色的唇,偶尔微微挑起,算是表达过笑意。
十一站在夜天凌身边,几月不见,他仍是那副潇洒自在的模样,三分酒意,更显不羁,这时似乎酒醒了几分,正打量着墙上挂的一幅长卷,“《兰亭序》,这是何人所书?”
那是卿尘自己将千古名帖《兰亭序》默写了一篇挂在墙上,不过只取“兰亭”二字应景罢了。夜天凌也转身去看,静静看了半晌,只是剑眉微挑,说了两个字:“不错。”回头望向轻纱背后。
卿尘虽知他看不到自己,却还是觉得那道清冷的目光可以一直穿透过来,将纱幕后洞悉无余。心中无由生出奇异的感觉,仿佛在隔着重纱对视的一刻,早已蔓延缠绕的藤蔓于尘埃中悄然绽放出花朵,一瞬妖娆,静静明光如玉。
一旁侍宴的兰玘和兰珞煮水烹茶,一一为三人奉上碧盏。此时楼下又引了几人进来,却是随后而来的夜天湛、夜天汐两人。
夜天湛见他们几人已在阁中品茶,笑道:“你们把五哥弄醉了丢给我,自己却在这儿享受。”
卿尘见到他顿时轻抽了口气。夜天漓向幕帘内笑看来,眼神似是有意无意往夜天湛那边一带,十分笑意八分调侃,恨得卿尘牙痒痒,无怪他白天只说宴客,原来有心作弄她。
她抬眸瞪视过去,夜天漓却当然看不见,转头上前去问道:“五哥怎么才喝了几杯便成这样?”
夜天汐看去文质彬彬,比夜天凌的冷然多了几分亲和,比十一两兄弟的率性更见些许平稳,比起夜天湛的俊雅风流却有几分沉默无声,此时他也早带醉意,几乎比十一还不如,闻言无奈摇头:“你们不敢去招惹四哥,便折腾我和十一弟。”
夜天湛一身晴天长衫,腰间一块瑞玉精雕环佩,越发衬得人俊雅温文,笑道:“十一弟是自己抢着喝的,怨不得别人。”
十一以手撑头,随口道:“你们耐不住早晚去招惹四哥,四哥身上伤刚见好……”
话刚出口,夜天凌淡淡道:“十一弟,莫扫了大家兴致。”
十一耸肩,住口不说。
几人却早已听到,夜天湛皱眉道:“四哥受了伤?”
夜天漓接着问:“何人所为?突厥军中竟有如此人物?”
夜天凌微一点头:“一点小伤,早已无碍了。”
“四哥竟连我也瞒着,可是不该了。”夜天汐眼中闪过诧异,随后道,“哈!今晚他们灌酒,我和十一弟替四哥挡着。”
夜天凌唇角淡淡一挑,旋即不再言语,目光投向墙上那幅《兰亭序》,修长手指在花梨木案上微微轻叩。
十一知他心中有事,岔开话道:“方回天都,便听说四面楼文烟姑娘琴艺天下无双,方才轻抚琴弦已叫人心思神往,冒昧请文烟姑娘抚琴一曲,不知可否?”瞥了一眼夜天凌,见他始终凝视那幅《兰亭序》,无奈暗叹一声。
那晚他虽及时率兵赶回,接应夜天凌成功突围,但自此便失了卿尘的消息。回营之后他们数次派人寻找,小半年来却芳踪全无生死不知。夜天凌虽然面上淡淡,运筹帷幄一如往常,但十一却知他始终惦记着此事。西突厥这次算是时乖运蹇,遇上夜天凌心情恶劣,玄甲铁骑不留丝毫情面,杀得他们接连退失燕然山北近千里土地,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怕是短时间内无力再犯中原。然此时即便得胜回朝,夜天凌仍将自己一队心腹侍卫留在漠北,继续在附近打探卿尘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