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日军从杭州湾登陆,夹击上海,国军败退,南风美校也被日本飞机炸平。
赵韶萍随难民逃离上海回到宜溪,按鸿先生画的地图起出树瘿壶。不久,日军突破江阴防线,一部急攻宜溪县城,并在宜溪境内烧杀掳掠。与赵家颇有交情的制壶世家范氏,恐遭日军摧残,便将自己的女儿,年仅18岁的范雨荷托付给赵韶萍,以结伴投奔南京。
当时,宜溪境内的大小道路都被日军封锁,出城只能走山里。赵韶萍和化装成男人的范雨荷混杂在难民中,取道李家山西去。当走进灵山时,陆续逃来的百姓描述日军杀人的场面,说年轻女子,被鬼子见到必遭奸杀,还传言山下布告里,要抓的人里就有赵韶萍。两人更不敢贸然出山。
“韶萍哥,我们的遭遇,像不像东坡先生写的汗露血珠壶的故事啊?”雨荷偎在他身边问。
“胡说,我不是虞生,更不许你做馨儿。”
躲了一个月的光景,已经进了冬天,山中不但无食,还奇寒。听着山外炮声渐渐平息,难民们只好下山各寻生路去了。但他俩没走,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日军包围了南京,而且宜溪四周,已全部被他们占领。一个被通缉的人和一个花季女子,被鬼子逮到一定没有生路。
好在群山之中,到处是野果,时而还可自制弓箭打点山鸡野兔之类,碰上村民,也能换点米面食盐。就这样,两人白天打猎采集,晚上偎在深洞之中,耐心等待时局转机。
当南京失陷的消息传来,范雨荷一直提着的精神垮了,她大病一场,而且不吃东西。
“雨荷,看,我给你做了白龙碧海羹,多香。”韶萍端着热气腾腾的一个大泥钵,摇醒她。
她知道,白龙就是剥皮的蛇肉,碧海其实是长在石头上的一种苔藓。她摇摇头说:“韶萍,别打扰我,我很快就死了。”
“行,死前也不欣赏一下我的新作?”
雨荷强笑了一下:“就是这个罐子吗?”她抬了一下手,但没力气。韶萍抓起她的手,让她触到泥钵。
雨荷摸着这件造型古拙,气韵饱满的紫砂器,脸上微微露出了血色,眼泪流了出来:“韶萍,我死了以后,想知道,这个紫砂钵是流汗还是流血?”
雨荷的话里还是汗露血珠壶的典故。
“你的气数正旺,哪有器物敢盛你的香魂?雨荷,我给你看它是想告诉你,在这里也可以做紫砂器的,前边就是李家山,李家山的红泥不比黄龙山差。看,我新给你做了一套工具。”
雨荷摸着韶萍新打磨的竹拍、竹刀、竹签,然后凝视着他:“韶萍,我想家,你答应让我见到爸妈他们,我就吃羹。”
韶萍点点头。
范雨荷把嘴凑到泥钵边,让韶萍把蛇肉苔藓羹喂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