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腰子在旁边“哼”了一声。我看了看腰子,他正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望着病房的天花板,一脸不屑。我明白我和腰子在性情上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虽然比腰子大很多,经历也比他丰富,但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说是容易被感动,其实也就是容易改变自己原有的观点。而腰子,虽然年龄小,却是一个对很多事情只要有了自己的看法,就很难改变的人。他的性格就像一块玻璃,看似十分坦荡,却悄悄设了防。这个防,其实出发点也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他对“白眼狼”一直抱有一种强烈的蔑视,这种蔑视,是在一种更为强烈的不信任的感觉上建立的。前几天工地上工友们闹事,其实就是腰子起了主要作用。而我则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我对工地上的伙食,虽然内心不满,但一直都没提出过什么意见。腰子的性格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刚来工地没多久,就对工地的伙食提出了意见。但工地上做饭的是“白眼狼”的亲戚,他们根本就没把腰子的意见放在眼里。所以,腰子就联合其他工友,一起闹了起来。现在我对“白眼狼”这样说话,很明显,腰子是不以为然的。但我觉得只要“白眼狼”来看我了,就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可以暂时放下不说。
“白眼狼”似乎也看到了腰子的冷淡,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又转向医生,问道:“医生,我这位工友没什么大问题吧?”
普布医生还没有出去,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眼狼”,好像有点儿不太好开口。我刚才已经知道了情况,就对他说:“没事,医生,你就实话实说吧。”
普布医生说:“他这个病很麻烦的。”普布面色凝重。
“很麻烦?有多麻烦?”“白眼狼”问道。
“治疗本身可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更严重的是,可能需要大笔资金。”普布说。
“哦,”“白眼狼”迟疑了一下,又问,“那大概需要多少呢?”
“很难说啊,但怎么都需要一二十万,而且,以后还不能干任何重体力活了。”普布叹了一口气。
“白眼狼”似乎一下子急了:“那连搅拌机都不能开了吗?开搅拌机可不是重体力活啊。”
“他这病就是因为开搅拌机太久了,才引发的。”普布说。
“开搅拌机导致的?”“白眼狼”有点儿急了。
“是啊,他这病叫‘尘肺’,就是因为长年在工地,吸入了太多工地尘埃物,才导致的。”普布医生说。
“白眼狼”听了,看了看医生,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向了我,说:“巴哥,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工地上事情实在太多了啊,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想也是,就对他说:“谢谢你了,白老板,你慢走。”
腰子听我说完话,在旁边重重地“哼”了一声,鼻孔里发出了很响的声音。“白眼狼”转身向病房外走去,没理会腰子的哼声。他的身影刚一出房门,腰子就转过身,对我说:“巴哥,你知道这混账东西是因为什么才来看你的吗?”我摇了摇头。
“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跟着他,是他身边开搅拌机最久的人。他是想来看看你是不是能马上回去上班!”
“不是吧?”我有点儿不相信。再没人情味的人,也不可能这样啊。
“还不是?我敢打包票,现在他见你病情这么严重,肯定马上就会回去重新找开搅拌机的人了!”腰子的眼睛瞪着“白眼狼”出去的方向。
“这……”我马上又说,“他再找人也很合理啊,毕竟我现在在医院,也干不了活,不可能让工地停工吧?”
“你啊你!”腰子摇着头,“你就没看到刚才医生一说需要多少钱,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而且,也立即就打算走人?”
我不说话了。说真的,这些细节刚才我也看出来了,心里虽然很痛,但我觉得这也不应该怪他。毕竟,是我自己得了病,和别人无关。
普布医生一直在我的病房里。看“白眼狼”走了,他转身问我:“听你的称呼,刚才这人就是你老板吧?”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