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老爷欣欣然接受了四太太的建议。
1914年,冬。
薄雪覆盖着上海洋灰马路,一辆黄包车停在了“刘记珠宝行”的门口,一个金装玉裹的小男孩一下滑出了母亲的怀抱,“噌”地蹿出去。
“慢着点。慢着点。”荣家四太太急忙从黄包车上走下来,小丫头冬儿过来扶着她。
“仔细路滑,四太太。”
“看着初少爷,别摔着了。”
冬儿跑过去,想把初少爷抱起来,初少爷挣扎着不肯让她得逞。
四太太走过来,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彩色斑斓的小皮球,俯下身和他妥协。拿到小皮球的初少爷不再闹意见了,扑进妈妈的怀抱。
“好儿子,让妈妈再抱抱。”
四太太亲吻着儿子那红扑扑的脸蛋,再一次用身体去感受母亲的甜蜜。“走吧。”四太太牵着宝贝儿子的小手,跨进了“刘记珠宝行”的大门。
此时,一个披着黑纱的妇人从远处蹒跚而来,而那辆黄包车依旧停在原处,仿佛等待着下一位主顾的光临。
时间开始一分一秒的过去——
黄包车夫耐心地等待着。
披着黑纱的妇人一步一步走近了“刘记珠宝行”的门口。
一个色彩斑斓的小皮球滚出了“刘记珠宝行”的门槛,正好滚到黑纱妇人的脚下。脖子上挂了金锁,笑得“咯咯”的小少爷从里面跑出来,后面是小丫头追逐的脚步声。
黑纱妇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挟起初少爷,迅速登上黄包车,绝尘而去。
“初少爷!” 走到门口冬儿被眼前惊人的一幕吓得瞠目结舌。
“初少爷!初少爷!四……太太,四太太——” 冬儿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四太太——”
“怎么了?” 正全神贯注倾听老板讲解珠宝的四太太问。
“初少爷——”
“初少爷?少爷呢?”
“初少爷——就,就在刚才,刚才,初少爷被人,被人给掳走了。”话音未落,四太太就像西风里的黄叶一样,枯萎了。
四太太昏死过去了。
一切的一切来得过于突然。
一切的一切做的干脆,干净。
一切的一切又似早以注定。
四太太被人抬回来得时候,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唯一使人感到她还活着的是——那一双直瞪瞪的死鱼眼。
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冬儿,此时只有号啕大哭的份。
“为什么不看好小少爷?” 大太太铁青的脸泛着从所未有的寒光。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在初三去‘刘记’?初三是他们‘刘记’休息的日子,只有两、三个小伙计打理铺子,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你们不是不知道。”
大太太像一只受了重创的豹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还有,家里有司机,可以派车出去,为什么要去雇一个来历不明的黄包车?!”
“为什么要选择老爷出门的时候,出去买金锁?家里的金锁还不嫌多吗?”
“你们叫我怎么去跟老太太说?”
“为什么不回答我!”
“一定要查,一查到底,查个水落石出!”
“马上打电话到警署报案!还有,给吴次长家打电话,要他们限期破案!”
大太太的气势越来越大,冬儿的哭声越来越低,最后,连冬儿也是被拖出来得,据医生说,冬儿被吓破了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四太太一天比一天憔悴,三太太一天比一天滋润,大太太一天比一天泄气。
在经堂为小孙子祈祷的荣老太太终于累倒了。
荣老爷回家了。
迎接他的第一个坏消息是:四太太失踪了。
华灯初上。
疲惫不堪的荣老爷和大太太坐在院子里,开始商量如何寻找这失踪的母子。
“太蹊跷了。” 荣老爷说。
“不但蹊跷,而且,不合情理。”大太太叹了口气。“原以为,荣家会就此人丁兴旺的,谁知半个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是谁跟我们荣家过不去呢?”
“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按说,有人绑了小少爷去,总有个目的。什么目的呢?我想不过是为了钱。可是,为什么绑匪不打电话来索要钱财呢?”
“会不会,已经——” 荣老爷把“撕票”两个字生生吞回肚子里。
大太太却已会意,说:“不至于吧。这也不合情理。”
“四太太年轻。” 荣老爷突然又冒出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大太太听出弦外之音,有些冒火。“你从老三那里听了些什么混账话!人已经这样了,还想落井下石。”
“可是,可是,这人会到哪里去呢?”
正当他们焦虑不安的时候,丫头翠儿从月亮门一路小跑的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太太……大太太……四太太、四太太回来了。”荣老爷和大太太听了这话,不亚于天上掉下一块“宝”来,四只眼睛齐刷刷投向月亮门。一阵清脆悦耳的足音踏着青石飘来,只见四太太满面春风,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迈着碎步,迎着大太太、荣老爷,一边笑,一边说:“这是阿初……阿初……我的初少爷。” 四太太眼里闪着泪光,大太太感动地一阵阵鼻酸。
看着喜气洋洋的四太太带着那小男孩离去的背影,荣老爷完全不知所措。
“怎么会是这样呢?”
“一定是受了刺激,自己没法子面对现实,赶巧碰上这孩子。” 大太太揩着泪说。
“怎么办?”
“养着呗。”
“怎么养?”
“让他跟着升儿吧。”
“对,让他跟着升儿。”
就这样,一个与阿初少爷同名的小男孩正式进入了荣家,成了荣家大少爷的陪读,同时,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四太太的干儿子。因为,捡到阿初的日子是3月16日,于是,这一天就成了阿初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