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书约黄昏后(1)

行走在灵魂上空 作者:易道禅


我喜欢在日落西山后才开始阅读,经过一天的沉淀,黄昏时的心境我会快意无限。无论多么悲戚的故事,若在这个时刻让我读到,立刻会化愤懑为激情。黄昏不喜欢忧伤!反之,无论多么喜悦的故事,若放到黄昏以外的时刻,我会读出忧郁沉闷以至痛苦。我以为,带着忧伤和痛苦的心情阅读,任何优秀作品的主题也会被读者的主观情绪驱使得偏离了方向。我这个不良习惯由来已久,及至后来我为了对得起作者的心血,我得把作品的主题和大义先了解后再来选择时间细细咀嚼。

我不读当代文学作品大约已经有些年头了。不是我不读,是我实在懒得读。原因还在于我是西方文学迷,也是中国古典文学迷,故而轻慢了被不少人认为很好的当代作品。于是我下决心找了几本据说非常轰动的当代小说来看看。一看,老毛病就会故态复萌,看了三分之一,扔了。又一想也许精华在后面,就倒过头来看末尾三分之一,又扔了。也许中间部分很有价值?再看,这次彻底扔了!不幸的是我也算把小说通览了一遍。愤怒有之,心得全无。炒作、包装出来的东西不过精装垃圾而已。更有甚者,现在有那么几个少男少女作家,被异化的媒体吹得一愣一愣的,立刻仿佛自己是当今泰斗,说话比超人还超,比神仙还神,扒开皮囊一看,躯壳内全是模仿大人说话腔调的骨质增生。总有人会对批评者说,你评判人家,你来写写试试?中国人有个奇怪的逻辑,好像你不能写就不能批评议论,是的,我也不会写 《 我的奋斗 》,难道我就不能批判希特勒?我不能写 《 台湾十字架 》,难道我就不能批驳陈水扁了?书要读,话要说,说完不对你们骂我——我不能只让你们在书中胡作非为,既糟蹋纸张,又浪费别人的精力。忘了是谁说的啊,这无异于谋杀!

有时想,自己书架上成千上万册的书还没有读完过,那些新书就免了吧。过去买书很难,需要排队、发号,许多书一到就莫名其妙地疯抢狂购。我甚至还有骗书、窃书的勾当,这是实话,不然我哪来那么多书。俗话说偷书不算偷,这与眼下那些偷公款的比起来,我还真上不了犯罪花名册。那会儿买书热潮卷走了我不少银子,没银子的时候我就或在大学图书馆、或在单位图书室顺手牵羊取两本好书回家。现在我要告罪,我的不良行为应该受到谴责,要是哪个单位发现书少了,可以告我上法庭,也可以前来索取。万分遗憾的是,我偷书的一家重点单位早就垮得无踪无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似的,因为大家都偷公款,风卷残云落花流水,弄得好好的单位成了职员们每天闹事的地盘。我后悔当年没有多偷几本好书,现在天知道那些经典那些善本被更厉害的人鲸吞了还是烧掉了?

这都是瞎扯蛋,还是说说藏书吧。

记得有两位欧洲学者贝·皮沃和皮·蓬塞纳编了一本在西方很有名的书,叫做 《 理想的藏书 》,内中基本上罗列的都是西方和印度、日本的名著。中国的现代作家只有鲁迅、胡适、郭沫若、老舍几个人的著作,这和我们时下评定的所谓杰出作家的排序完全是背道而驰。我们时下捧得厉害的大家们在西方实际上是悄无声息。我搞不明白的是,不是说西方人一贯戴着意识形态的有色眼镜来看中国作家吗?这本书出版于九十年代中期,难道这两位学者读不懂钱锺书、沈从文?竟然将经典给遗忘掉?这本 《 理想的藏书 》 如果拿到中国那些当代评论家的手中,没准他们会气得发疯。不过这本书也曾翻译到大陆上过书架,料想那些新兴评论家们是见过的读过的。依我看,这本书也并不是编得多么有道理,只是每个人对于书的理解是截然不相同,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编者宣称只谈艺术不谈意识形态,由此,艺术的标准下,钱锺书、沈从文们竟然不能登进西方人藏书的大堂,这不能不让人感慨!这就足以让我们清醒地知道,充当清算家的现代批评家们对于文史事实的反思是多么热衷于拨乱反正而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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