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凡很尴尬,他没想到来庐阳的第一天如此一败涂地。
郑凡背起一蛇皮口袋的古代文学告辞,舒怀上来拽住蛇皮口袋: “说好了的,晚上就住我这里,房间都收拾好了。”
郑凡看着无动于衷的悦悦,对舒怀说:“不用了,已经够打搅的,真不好意思!”
郑凡是和黄杉一起下楼的,黄杉喝多了酒,他在楼下分手时搂着郑凡的肩说:“也好,到你女友那里去住,踏实些!”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他突然警觉起来:“是女友,还是女网友?”
郑凡说:“这很重要吗?”
黄杉硬着舌头说:“女友可以住一起,女网友不行,当心被策划了。就在上礼拜,我们报社一小哥们跟女网友在宾馆刚洗好澡,一个抄着一把杀猪刀的男人冲了进来说小哥们欺负他老婆,被诈了一万六,一万六呀,再添三五千,都够到越南买一个老婆了。”
郑凡当晚住进了上次来应聘时住的那家私人小旅馆,小旅馆埋伏在一条小巷子里,像一个昼伏夜出的小偷。脸上有几粒麻子的老板娘热情洋溢地拎了一瓶开水送进来:“还真考中了,了不起!少收你三块钱,给十五就行了,夜里上厕所出门别忘了开灯,开关在门外右首。”
郑凡说:“上次你少收我五块呢。”
老板娘将一个脏兮兮的茶杯塞到郑凡手里:“上次来你没工作,这次来马上就拿薪水了。”
郑凡躺在弥漫着一股霉味的小旅馆里,听着屋外火车的尖啸声像一把尖刀插进了城市的心脏,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觉得自己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海上一片漆黑,他想象不出“难民收容所”会把他打捞上岸,还是会把他按进海水里溺死。杂乱无章的大脑和身体都很累了,晕晕乎乎的郑凡刚想了一个开头就睡着了。
上班的前几天,郭之远所长让他熟悉黄梅戏的历史沿革以及代表性作品,郑凡老家山里有许多民间黄梅戏剧团,他是听着黄梅戏长大的,还有许多父老乡亲也是听着黄梅戏死的,没几天,郑凡就对黄梅戏前世今生拿捏了个八九不离十,毕竟比研究楚辞轻松多了。真正让郑凡心神不宁的是跟不跟女网友“难民收容所”联系,联系上后的下一步怎么办?
郑凡上班的头一个星期睡在办公室里,口袋里没钱了,没钱不能天天晚上去网吧,不去网吧就没法找到“难民收容所”,也许是“近乡情更怯”,真的跟女网友近在咫尺了,他却不敢去见她了。
离开上海前的一天晚上,“难民收容所”在网上告诉郑凡她的真名叫韦丽,家乐福超市收银员,从没说过谎,也不会说谎,郑凡也投桃报李地告诉她自己是研究屈原的古代文学研究生,叫郑凡,从来不想说谎,如果偶尔一次说谎了,那肯定是善意的谎言。韦丽问他的工作究竟定在哪儿了,已经确定到庐阳市艺术研究所报到的郑凡很含糊地回复:“还没最后落实,落实好了给你消息。”网友韦丽迅速敲了一行文字过来:“你要是不来庐阳,就不用告诉我了。”此时的郑凡没有坦白真相,倒不是有意说谎和缺乏诚实,而是他实在不敢面对押出去的赌注,乡下长大的孩子,没勇气玩火!
凭感觉,郑凡认定韦丽是一个单纯得可以被拐卖掉的女孩子。
悦悦的过激反应让舒怀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舒怀打电话让他过去聊天,郑凡说我去了影响你跟悦悦的正常生活,舒怀说:“悦悦就是那脾气,脾气一过就好了。”郑凡没正面回应,只是推托说刚来手头事比较多,改天再约。黄杉打电话约他晚上去一个“单身俱乐部”碰碰运气,他说即使找不到女友,但碰一场艳遇的机会还是很多的。郑凡说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在庐阳有女网友。黄杉在电话里很吃惊:“你不是说女友吗,怎么变成女网友了?”郑凡说:“女网友转换一下角色,不就是女友了。你不也打算在网上找女大款吗?”